数名白摆牙喇兵闻得此令,立即从城头绾绳而下,急急将人皮草囊绑好,连同旁边的木牌,一道小心地吊上城去。
济尔哈朗快步走来,仔细端详了一番,那因连日曝晒,已然干缩且有一股难闻恶臭的人皮草囊,然后,又把那大木牌上的字句,一字一字地瞧了个仔细。
他嘴唇哆嗦着,尖瘦脸上肌肉直颤,眼中竟渐渐有泪光闪动。
“唐军这般混蛋,竟下得这般狠手,竟敢对我大清恭顺王剥皮揎草,简直是毫无人性,简直是丧心病狂!”济尔哈朗嘴中喃喃,脸上却是越来越扭曲的愤恨。
“天杀的唐军!天杀的李啸!若不杀你,誓不为人!”
济尔哈朗放下木牌,弃扔于地,便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吐了这句话。
这时,一阵嚎啕大哭之声,从他背后传来。
济尔哈朗扭头一看,却见是孔有德的亲女儿孔四娘,从自已身后,踉踉跄跄地行来。
原来,孔四娘向来被作为人质一般,居住于盛京城中,算是清廷对孔有德的一点私心防范。自听到了孔有德将率全部兵马入返辽阳后,她再也按捺不住思念之情,立即向朝廷提出,要去辽阳城中见过父亲。
因为辽阳与盛京距离颇近,多尔衮稍加考虑,便同意了她的请求,于是,孔四娘与入援辽阳的兵马一道南下,来到辽阳城中。
却没想到,渴望见到父亲的她,竟在这里,见到了父亲的人皮尸囊,这简直是世间最恐怖的消息。
听到消息的孔四娘,几乎昏厥了过去,好不容易苏醒过来,但听到了唐军已将孔有德尸皮留下,并被清军吊上城来,故再也忍耐不住,急急地跑上马道,前来观看。
在离放在地上的孔有德人皮草囊约五步外,孔四娘扑通跪地,随及向着人皮草囊连磕了三个响头。
“爹!女儿孔四娘晚来一步,不能及时救你,我好恨,我好恨啊!”孔四娘捶胸顿足,嚎啕不已。
周围的清军见她哭得伤心欲绝,人人心下不忍,脸上亦皆现悲戚之色,士气倒是愈发低迷。
孔四娘嚎哭了好一阵,才总算止住哭泣,她缓缓抬起头,脸上已是一片狰狞之色。
刷地一声,孔四娘抽出一把解首刀,在自已的额头上,用力一抹,弥漫而出的鲜血,立即将她的额头染成一片血红。
孔四娘用手抹了一把满额的鲜血,匍匐上前,把满手的鲜血,抹在阿达礼的人皮草囊上。
“爹,我孔四娘,虽是女子,亦在此向苍天立下血誓,不杀李啸,我誓不为人!我一定会用李哪那厮的狗头,来祭奠你忠勇的英魂!”
孔四娘咬牙说完,复抢头倒地,再度嚎哭不已。
一只黑瘦的手,轻轻拍在孔四娘的肩膀上。
孔四娘抬头一看,正好遇见济尔哈朗关切怜惜的目光。
”郑亲王……“孔四娘哽咽着说不出话。
“孔四娘,想哭就哭吧,恭顺王孔有德在天有灵,知道你存了为他报仇的心思,一定也会很欣慰的。”济尔哈朗轻轻抚摸了一下孔四娘的头皮,柔声安慰道。“四娘,你放心吧,我全城兵马一定会努力杀退唐军的进攻,一定会用他们的尸首与鲜血,来告慰你父亲的在天之灵。”
孔四娘听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一把抱着济尔哈朗的大腿,大声嚎泣,额上的鲜血,甚至将济尔哈朗的精铁护膝染得一片鲜红。而见他如此悲伤,济尔哈朗与一众护卫亦不觉动容。
济尔哈朗随后下令,派人将这人皮草囊,盛殓装枢,暂存于城中阴凉之处,准备在唐军退走之后,再由其女儿孔四娘亲自护送,运回盛京,隆重下葬。
只不过,此时的济尔哈朗,虽在表面强撑着,但他心下,已然意兴索然,恼恨无极。
因为,自来到辽阳担任守城主将已来,这一路上,他就已看到,原本物产繁华人烟阜阳盛的辽中地区,各处的村舍州镇,皆成一片被烧得乌黑焦八的废墟,百姓皆已被唐军掳走,半个人影也无,就连庄稼田亩,也皆被彻底毁坏。
一路看来,整个辽中地区,竟是有如一片天地初开的洪荒之地,榛榛莽莽,缥无人迹。让人难以想象,这些地方曾是大清最为繁华之处。
济尔哈朗已可以想见,这辽中之地如此,那唐军更早占领的营口等地,估计情况只会比复州更惨。
必须要给李啸这厮一个沉重的教训,不能再让唐军这般猖狂放肆下去了。
一定要守住辽阳,要在这辽阳城下,给李啸的唐军一个沉重而猛烈的打击!
如若不然,唐军得寸进尺,继续骑在大清头上拉屎拉尿,若再把这辽阳重镇,也就是大清的东京城给攻下了的话,那大清的颜面,都将要丢尽了!
而且辽阳若失,那大清的都城盛京将再无屏障可守,亦会陷入唐军的重重包围之中。
这样的情景,莫说亲见,哪怕想想,都是一场噩梦。
“传本王之令,全军严密防守,以免唐军突然袭城!一定要把唐军的嚣张气焰,彻底打消在辽阳城下!”济尔哈朗又咬着牙,狠狠地下了一道军令。
“嗻!”
就在这时,唐军阵中,忽然有如波开浪裂般地分开一条线,一名头戴八瓣缨盔,身着钢制山纹铠甲,足蹬覆铜包靴,身系鲜红披风的唐军将领,在一众同样铠甲鲜明护卫的保护下,正策马向辽阳南门缓缓行来。
见到来人这般打扮,济尔哈朗心下暗道,此人看来,必是唐军主将无疑了。
他猜得没错,那名唐军将领,便是唐军统帅第二镇镇长安和尚。现在的他,正在一众护卫簇拥下,很快就来到离南门一箭之外。
这时,他旁边的一名护卫,便扯着脖子向城头大喊道:“喂!城上的人听好了!我家主将安和尚,想与城中主将一谈,请速去通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