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手指紧紧扭结在一起,不知该如何表达,
“怎么,反悔了?不想走了?呵,绝路逢生——”
男孩儿口气里强烈的讥诮让我蹙起了眉,阳光沿着他的背脊幻化出班驳的光影。
“古禾,一切已经结束了。应祺他——”男孩儿一抬手,打断了童航的话。一只手机他无所谓地抛在地上,
“这个叛徒。”
淡淡的讥讽里藏着憎恨。
“应祺不是背叛你们。”童航盯着那个男孩儿,停顿了下,“俞浦自杀了。”
男孩儿猛地抬头!
我,惊呆了!
英国有一首古诗:
星期一的孩子相貌漂亮
星期二的孩子举止优雅
星期三的孩子x情忧郁
星期四的孩子家庭幸福
星期五的孩子慷慨大方
星期六的孩子奔波劳苦
如果出生在圣诞节
那就是最了不起、最美丽、最善良、最快乐的孩子。
俞浦出生在圣诞节,他也确实是最受上天眷顾的天之骄子。一直以来,提起“俞浦”,那是多少人的骄傲,多少人仰视的所在。记忆里,俞浦永远是带着他俊秀而清冷的气质,张显着贵族般的冷傲与从容。可现在————
他平躺在病床上,苍白的脸,紧闭的眼,惨淡灰白的唇————昏迷中,他依然深锁的眉宇告诉我,他深深痛苦着。
“医生说,他没有丝毫的求生意愿,那一刀割的很深,动脉大量出血,要不是他家的钟点工恰巧有东西落在他家,发现及时,否则,他已经————”
特护病房外,隔着玻璃,刘棵低声说,
“当时,他的身边写着五个字,‘走了,结束了’,什么意思?谁走了?什么结束了?为什么他的私人医生会说俞浦有强烈的偏执xj神障碍,而且是有几十年的积郁?他在偏执什么?他到底是怎么了?!”
刘棵突然扬起了声,语气里充满着疑惑,悲愤,难以置信。这毕竟是他从小玩到大的伙伴。
我一直站在玻璃窗外,静静地看着里面的俞浦。脑海里,想着的竟然是那天在南京路375号,兴奋的俞浦,笑的那么纯真的俞浦,眼里全是热切期盼的俞浦————
手渐渐攒紧,指甲陷进r里,很深很深————
“余米,我们回去吧。”手突然被温暖的包裹住。童航坚定的眼神印在心里,我点点头,跟着他走出病房,
身后,只听见机械冰冷的跳跃声。
46
崇仁路有几个三人篮球场地,每天都被活蹦乱跳的小子们占领着,篮球此起彼伏的在半空中划着抛物线,一刻不停。和童航各拿着支汽水坐在场边,吹着傍晚慵懒的春风,竟然就看住了。
喜爱篮球的少年在哪个城市里都自成一派,宽阔过臀的运动大背心配上同样宽大的短裤,脚上几乎清一色的都是价格不菲的名牌球鞋,耐克,阿迪,彪马,随便一双都在500块钱以上,这个手腕上套一个明黄色的胶圈,那个耳垂上打两个耳钉,凌厉的心气儿一览无余。年轻的手臂虽不健壮,但球打得多了,肌r的线条也很清晰,没有力拔山兮的雄壮,却有四两拨千斤的机灵。他们在球场上腾挪辗转,把篮球玩得像自己身上的一个部分,看着他们意料之外的假动作和漂亮的远投近攻,心里止不住地盘算他们大概都是哪一年才出生的?他们出生的时候自己又在干什么呢?
“春风,篮球,少年,都是多美的词汇,可从写下这几个字开始,就要不停地想着什么是‘马不停蹄的忧伤’了。”
童航突然笑着说。我扭头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肩头,
“上去试试吧!”
童航蹙起眉头,好象很为难,可,唇角已经弯起来,
“老胳膊老腿了。”
“试试吧!”我牵起他的手,“哦,等一下,准备好了吗?”我朝他手里的饮料瓶挤了挤眼,
“ok!一,二,三,go!”
两个人一起小声数着数,然后,同时丢出手里的饮料瓶。两道完美的抛物线直指远处的垃圾桶,“砰砰!”准确无误!
“绝代双响!”童航弹了个响指。我拉着他笑着向场内跑去。
“嘿!参加两个!”童航朝少年们扬了扬头,
“她?”孩子们都看着我。显然,他们认同了童航,却在质疑我,特别是他们的眼睛都嫌弃地盯着我脚上的高跟鞋。
这好办!毫不犹豫,我甩掉了脚上的高跟鞋,并卷起了裤腿,勒起了袖子,“这样可以了吧。”我倔强地盯着他们。
“你女朋友真酷!”男孩们用食指指了指我。咬着唇蹙起眉头,我埋怨地看向童航,他呵呵笑着拉过我的腰身,“是的,我马子最酷!”我用胳膊肘狠狠拐了他一下。
我们开始在场上奔跑。看来,和童航的默契尤在,他一个眼神,他一个手势,他一个假动作,我都能心领神会,快速奔跑,完美的转身,我象一只游刃有余的鱼,在男孩儿们的刚强里柔丽的游走着。“不知道我们家余米的厉害吧,这就叫做柔能克刚,知道我花了多常时间造就咱这‘秘密武器’吗?————”以前,童航他们打球快输的时候,童航就会把我弄上场,他们都以为那是童航宠着自己的女人玩儿,殊不知,跟着童航整天在篮球场上混,我也挺能玩几手。每次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他们才知道,童航会玩儿,童航的余米也不赖。
“认输了吧!”双手支在双膝上,我躬着身,啜着气微笑着看着对面的男孩儿们,
“有两下子,可要认输——没那么容易!明天再来!”年轻气盛,孩子们肯定不服气。
直起身子,用手臂拭了下额头上的汗,点了点头。男孩们这才掂着篮球走了。一侧头,童航一直手背在身后,迈着三七步,歪着头看着我温柔地笑着。
我学着他手背在身后走过去,站定在他身前,头轻轻搁在他的肩头。他站直,拥住了我,
“好孩子,可以听故事了?”
埋在他的怀里,我点点头。
掩在心底的那块黑幕缓缓拉起了————
47
我坐在场边,手里拨弄着篮球,童航的声音在耳旁平静的响起。
“你不是蒲林莅g的女儿,日本没有你的家。也许,在他们整个谎言里,我唯一原谅他们的只有这一点,他们给了你一个很美好的家园梦。余米,其实你一直都想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是吧!”
我默默地点点头。现在,在童航的身边,什么都不会让我意外了。
“不得不说,应祺真的很了解你,他就是认准了你这一点,给了你一个身世,然后带你走。”
“光凭身世,他带不走我的!”我抬起头,象个虔诚的孩子望着童航,我想让他知道,这个世上,在我心里没有人比他更重要,即使是我的父母。
“我知道。”童航抚上我的眼棱,“所以,他和俞浦合作了。你是俞浦唯一的信仰。”
我垂下了眼,里面一片灰暗。
“应祺在临走时,跟我说了这样一句话,‘我知道俞浦执着,却不知道他能执着至此。’也许,正是俞浦这样绝望的执着也让他震撼了,所以,他会对我说出一切真相。其实,和应祺一样,我也没想到————”童航揉了揉眉心,轻轻喃出一句,“俞浦那么痛苦的在生活。”
“由于世交的关系,我和俞浦一出生就在一起,后来我随妈妈去了香港,其间我们一直保持联系,直到我15岁回国,他一直是我唯一的朋友。俞浦非常优秀,他冷静,沉稳,思维敏捷,有一种天生的力量感,在我们那群孩子里,对他都很服气。我那时侯也知道,俞浦有另一面,他的朋友很多,可是他每个圈子的朋友分的非常清楚,他从不会把他那个世界的朋友带进我们这个圈子里,直到有一天,我们去他家,在他房间看到一室的照片,到处都是,墙上,床头旁,电脑边,”童航停顿了一下,“全是一个女孩儿。”
我轻轻蜷着拳头,指尖在轻颤。
“照片里的女孩儿非常漂亮,”我感受的到童航炙热的眼神,“那种j致的妖媚与张扬,让我们在场的每个孩子甚至有种自惭形愧的感觉。当时,俞浦只是非常安静地收起了所有的照片,说,这是他一个朋友的摄影作品。”
“余米,我就是那时侯开始追寻你的。我不是个很求上进的孩子,可是当我得知照片上的女孩儿就是六中的余米,我决心一定要考出点好成绩,让你注意我,呵,你不知道你老公当时怎么个用功法儿,”童航微笑着看着我。我捧起他的双手放在颊边轻轻摩挲着,
“余米,我承认,起初我确实是迷恋你叛逆的气质,可是久了———余米,你是个善良美好的女孩儿,是你给了我家的温暖,你知道,我和你一样,也渴望温暖————”他的下巴搁在我的额顶,叹了口气。我点了点头。
“俞浦很少提起你,可是当他知道我们在一起时,非常生气,非常非常生气。他说,你g本配不上我,你会毁了我。其实,现在想起来,他当时想说的是,你会毁了他吧!他心目中的余米在慢慢消失,你的成长就是他心里的痛。”
“俞浦的家庭医生说,他有偏执x神经障碍,确实,他偏执地迷恋着十六岁时的你,他希望你永远是那时的模样,他并不介意是不是能得到你,可你的改变刺伤了他。他j心地设了一个局,他甚至不介意以前和应祺的敌对,主动找到他。他们在我父亲的帐户里悄悄存入了两千万,他们让你相信我已经无路可走————连应祺都不知道,俞浦原来是抱着“鱼死破”的心态在做着这一切,他付出一切的唯一条件是,让应祺向他承诺,你永远不能走出日本的蒲林家,永远不能再见任何人。他计算着你飞机起飞的那一刻,割了脉,也许,他是用这种方式跟着你走了。另外,应祺告诉我,俞浦已经立好遗嘱,他把他所有的财产留给了童仝。”
寒月下,童航声音清冷地响在空旷的篮球场上,悲哀,无奈。俞浦也伤害了他,可,俞浦毕竟是他最好的朋友。
我盯着天上皎洁无暇的月亮,内心和它一样苍白,想起一句话:
牵着你的手,就象左手牵右手没感觉,但砍下去也会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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