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士棋猛地抬头。
不远处就是王家的角门,开了一条缝隙,里面钻出来一人,身上穿着普普通通的粗布衣服,下人打扮,牵着一匹马,四下张望了几眼,就上马而去。
离得比较远,天色又暗淡,看不清楚那人的脸,只能借着月光看见个影子,可高士棋一眼就认出来,那是王越。
他忽然有些不安,小声道:“也许,也许王越和……她闹着玩呢,把她藏了起来……”
只一句话,他就再也说不下去。
这事儿都惊动了皇后,王越哪有那么大的胆子?而且,拿自己妻子的名誉开玩笑,怎么可能!
巨大的不安让高士棋一时都不敢上马。
红尘轻飘飘地从车里出来,上了马,她的马都是好马,宫中训练出来,特别听话懂事,站在地上一声不吭,马蹄上都缠着棉布,落地无声。
轻轻夹了夹马身,漆黑的马就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趁着夜色,众人轻轻巧巧地跟在王越身后。
王越左顾右盼,时不时回头张望,似乎很不安,惊魂未定,也很谨慎,若不是此时天色的确暗了,红尘他们跟得也不近,巷子众多,容易隐蔽,还真不大好跟踪。
走了一段,王越越来越着急,加快了脚步,一路还要避开巡逻的士兵,精神紧绷,此时永安城宵禁,晚上被人抓住在街上游荡,二话不说先关进大牢里吃几天牢饭再说,要是碰上什么要紧人物,直接被砍了都没地儿说理去。
终于,王越停下来,在一个简陋的小酒馆前面下了马,左右看了看,犹豫半晌,来回踱步,看着有些踌躇。
这时,大门一开,有个人举着灯出来,一对脸,王越吓了一跳,脸色煞白。
门里的人却轻声笑了,紧接着一个柔媚入骨的声音传来:“好人,没想到你还想着奴家,这大半夜的,难道你想……”
王越的脸色登时更难看,压低声音:“别说了,我……带我去下面。”
那女人一愣,转头就见王越从马背上的取下一个坛子,还有一把大砍刀,面色忽有几许复杂:“哎,你可真是个狠心肠的,男人啊,太可怕了。”
话虽如此,那女人还是领着王越转身进了屋。
“那是麻油……”高士棋浑身都在发抖,他鼻子并不算灵,可隔着这么远,他忽然就害怕起来,本能地觉得王越带的是麻油,一瞬间,腿脚剧烈抖动,既想扑过去把那人咬碎,又不肯放任自己脑海中的想象。
“阿知她一定好好的呢,说不得正在什么地方笑话我,她一定好好的……”
红尘不管他,举步就跟上去,罗娘和小严两个,也丝毫不觉得私闯民宅有什么不对。
所有人的脚步都放轻,夜里其实不算特别静,此地是东市,有些不怕宵禁,彻夜营业的青楼正热闹着,吹拉弹唱,说说笑笑,嘈杂一片,可现在是在别人家的院子里,感觉上还是很紧张。
穿过酒馆的大堂,隔着油腻的布帘子,就是个堆满杂物的院子,穿过院子,绕到一口干枯的水井处,王越和那女人居然站住脚步,低声开始说话,声音很低,后面听不见,都是王越再说,那女人偶尔轻笑一声。
远远看去,借着月光,王越的面孔扭曲。
高士棋浑身发抖,终于忍不住,咯嘣一声,踩动了砖石。
前面说话声戛然而止,王越猛地回头,拿出火折子点起来,眯着眼睛打量,终于看到隐藏在一堆柴火垛旁边的红尘一行人,火折子登时落地。
那女人也变了变脸色,只是比王越要显得镇定许多,高声道:“哪里来的小贼?这大半夜,私闯民宅,不怕官府吗?”
红尘叹了口气,带着众人走出去,她一出来,那女人就闭了嘴,紧紧闭上。
其实也没多少人,五个侍卫,加上一个铁牛,还有高士棋,和他身边两个家丁。
但每一个身上散发出来的煞气都浓郁的很,让人一看便知道不好惹。
王越一看是红尘,脸色涨红,竟然扑通一声跪下,鼻子泪水都落下来:“郡主,是我混账,管不住自己的花花心思,这都快要科举了,我也是,我也是太紧张,所以这才来,这才做下这等丑事,还请郡主大人大量,别和我这小人一般见识……”
他的模样,作态,从哪里看都像是和外面的野女人私会,结果让抓了个正着的样子。
红尘却一概不理会,忽然就问:“你用什么杀的方知?你怎么杀的她?用刀?用石头?”
王越全身一颤,声音戛然而止。
高士棋也瞬间脸色惨白。
王越艰难地抬头看向红尘,讪笑道:“……郡主这是什么意思……我,我可听不懂!”
被红尘的一双眼盯着,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画面来,他举着石头,用力砸在方知的头上,那个女子,身为他妻子的女子愕然回头,满脸的不可置信,可他疯了一样,恶狠狠地砸下去,一下,两下……不知道多少下!
王越死死咬住牙关,脸上勃然大怒:“我敬你是郡主,可你也不能胡说八道,我夫人和我新婚燕尔,感情和睦,我为什么要杀她?她不见了,我也很着急,这几日愁得连觉都睡不着,担忧……”
红尘冷笑:“你要是能高枕安眠,我还要夸你一句枭雄,看来,你做不到。”
说着,红尘转头看向那口井,“方知在下面吗?”
话音未落,高士棋已经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