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眼下这等修河堤的事儿,老百姓们一般怨言还小一些,毕竟大家伙都不傻,河堤不修好,对他们一点儿好处都没有,一辈子看大河的眼色过日子,最常拜祭的神灵就是龙王,这么一群村民,只要是为了修河堤,他们都不在乎吃亏。
这会儿闹起来,纯粹是那虽然是个破庙,一开始没注意,但一拆庙才发现,里面还有三尊乌漆墨黑的佛像。
瞧着也看不太清楚,但应该是一尊佛两个菩萨,斑驳陈旧,佛座下莲花也没了,有个菩萨缺了一小半儿。
有个民夫讷讷道:“到底庙里还有佛像在呢,我看也不是一点儿香火也无,这个,这个……”
如果是别的地方,村民们可能不会太在意这些东西,都是破庙了,拆了无所谓,谁还管那佛像如何,但本地却不同,也许是苦难日子太多,人们对于神佛还算是很敬畏,尤其是他们这些经常在河边做活的人,做事时更不愿意添麻烦。
夏清气得脸上发青:“这都什么玩意,就这破东西,还算佛像?行了行了,来两个人把这东西给我推出去,赶紧干活,拆了这庙能省下多少事儿。”
正好红尘领着罗娘和小严在河边走动,听见动静也过来看了一眼。
工部的官员连忙见过。
“这种时候,就不必多礼。”
红尘笑着叫起,扫了一眼庙门,摇头道,“夏大人还是别拆了,砂石一时供应不上,休息一下等等便是。”
夏清僵着脸,冷声道:“我等可不是郡主,是朝廷官员,不敢尸位素餐。”
红尘看了他一眼,一看就知道,怕是劝不动的,干脆就不多嘴,反正应该也出不了大事儿,最多一个人吃点儿苦头罢了,旁人不会受太大牵连,转头就走人。
夏清哼了哼:“愣着做什么,干活!”
他手底下的人只好七手八脚地把佛像给推出来,也不算重,应该是木头的,随手扔到一边,就开始拆庙。
那些民夫们到是不大敢动手,还一个劲儿闭目念佛。
工部这边几个小官对视一眼,都不觉苦笑。
有个和夏清关系还不错的,忍不住叹气:“大人这是何苦!”
干嘛非得得罪人家郡主,在朝为官,也该与人为善才是,别说是一位郡主娘娘,就是个芝麻绿豆一样的小官,小吏,也应该客气些,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能用得着人家。
夏清根本不管不顾,全当没听见。
别人一看如此,也只能由着他闹腾。
一场小风波,也没多大事儿,很快大家伙就忘了,继续干活去。
工部几个官员私底下也笑:“我看荣安郡主真是个好性子的,让夏清那么挤兑,都没生气。”
“换我我也不生气,看他跳脚的样子,还是个热闹,反正又碍不着我什么事儿。”
众人都大笑。
也是,别看夏清闹腾得挺欢,大家都看出来了,人家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他爱怎么闹,人家就当没这一回事,也就夏清自己看不明白,还觉得自己挺了不起。
所有人都很忙,闲话也只有说两句的工夫。
几个工部的官员歇了片刻,缓过劲儿,都纷纷上了堤,一眼看过去,大家都干得热火朝天。
要是放在以前,他们也觉得满意,民夫们都卖足了力气,工程进度也不算慢,但最近都有点儿不能忍。
不看别的,只看河对面,人家那边干活时,也是有很多人,但纹丝不乱,好像有一种特别的韵律在。
负责挖掘沙石的,装砂石的,修独轮车的,运送的,还有那边在河堤上互相帮衬着干活的,人人都在工作,只做自己最擅长的一样,做得特别娴熟流畅,虽然人多,可工地上看起来整齐干净,人们干活也特别顺手,那种感觉,好像整个工地就是一个整体一般。
“哎,咱们不能看着夏大人犯倔,如今也不是犯性子的时候……”
正说着话,就听一声惊呼。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夏清脚下一滑,一头栽到河里去,被湍急的河水冲着瞬间没了影子。
“那儿,在那儿!”
幸亏河里提前下了绳索,有时候大家干活还得下水,这也是为了安全。
此时夏清就使劲拽住绳子,起起伏伏的。
几个水性好的民夫赶紧下去,艰难无比地把人弄了上来。
很幸运,夏清命大,甚至还没昏过去,就是吓得直哆嗦,满身狼狈,一头的泥沙,人也瘫软在地,努力半天都站不起来,一个劲儿呕,呕出来好多浑浊的河水。
“赶紧的,送回去给换身衣服,湿着可不行,快点儿,哎,怎么这么不小心。”
好不容易等他吐完了,工部这边的人才插上手,抬头抬脚,抬着他赶紧像临时搭建的棚子里走去。
却不知怎么回事儿,刚走了两步,抬着他头的那位脚下一歪,手不知不觉松开,哐当一声,夏清的脑袋就磕在一块儿石头上面,登时一脸血,他也翻了个白眼昏死过去。
工部众人:“……”
这也就罢了,只当是意外,但他们十万分小心地抬着夏清走回棚子,可这家伙还是摔了撞了磕了碰了十三次,昏过去再疼醒,疼醒再昏过去,诸多折腾,总算回了他的床上,结果这边人刚出门,那边屋顶塌了,等到再把夏清从废墟里扒拉出来,所有人面面相觑。
“邪性啊,这是中邪了吧!”
一行人看着惨不忍睹的夏大人,尽皆无语,这回谁也不敢再去动他,不动还好,这要是再动几下,还不知道闹出什么事儿。
“要不就先搁在这儿,给他盖上点儿,省得着凉。”
“……还是算了,万一再给闷死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