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杨廷和是这样想的,他此刻也不可能承认了,片刻后,他便断然道,“女子不能参与政事,乃是大明祖训,娘娘请恕微臣死板。但微臣对娘娘是从无冒犯之心的,还请娘娘体谅。”
他先还自称杨某,此刻便说了微臣,显然是有些气弱了,唐寅有些幸灾乐祸,又听得乐琰道,“杨大人何须如此,我与黄妹妹乃是至交,你又曾做过我的老师,本宫就算心胸再小,也不会发作杨大人的。只是这些情分摆在这里,杨大人就算要回绝本宫,也得给我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吧。”
杨廷和猛地一咬牙,下跪冲窗户磕了两个响头,方起身道,“娘娘,微臣请问,刘瑾错在何处?”
“宦官专权,贪污受贿。”乐琰回答得很快。杨廷和苦笑了声,又加了句道,“飞扬跋扈……娘娘,这宦官如此,并不意味着外戚并不会如此。若是去了刘瑾,来了……”
窗外长长久久地沉默了,半晌,乐琰才叹息道,“说来说去,你还是信不过本宫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娘娘若是没有所图,为何又这样急迫地想要扳倒刘太监呢?这对娘娘而言,可没有什么好处!”杨廷和口齿伶俐地道。
乐琰在窗外冷笑连声,道,“好一个唯利是图的杨大人,原来仁德二字,早已被忘却在八股中了?本宫要除他,为的不是他碍着了我的路,乃是因为他祸害天下,把皇上的名声败坏得荒唐不堪。外戚要专权,原也不是区区一个刘瑾能阻止得了的!”
“皇上声名是否刘瑾败坏,娘娘心中自知!除刘瑾,为何偏偏放在了这时候?娘娘的心事,其实并不难猜。”杨廷和缓了语气,“娘娘,微臣虽然此刻不得不随波逐流,但心中仍有一块净土,不愿为任何人折腰,皇上用我,乃是以官爵换我的才,微臣也只知道报效皇上,否则靠在刘公公脚下,岂不是比娘娘要稳固得多了?”
他的意思到此,已经算是极为明白了,杨廷和是怀疑上了乐琰要除刘瑾的动机。唐寅反思一番,也觉得心惊肉跳:皇后要除刘瑾,为什么早不除晚不除,要等到自己怀胎六月了来动手?为什么又要在朝中拉拢属下?这可不是盟友,一旦依靠过去,就等于是进了皇后党,一生都难以摆脱了。为什么又放着英国公张家不拉拢,要来拉拢文官?将来刘瑾一除,安排属下再上几个阶梯,将来登堂入室,成为阁相也是难说的事!到时候,她不垂帘听政,也等于是垂帘听政了!
乐琰沉默了片刻,这才笑道。
“杨大人,我虽然有良心,却也不是傻瓜。我自己亲手限制了我娘家,现在夏家在南京都不算什么数得着的人物,更别说京城,没我
97、杨廷和的直
一句话,庆阳伯都不敢出门应酬——和张家比,我夏家算不算谨言慎行。娘家靠不着,朝中再无人,我拿什么与刘瑾作对?”
“皇上已将锦衣卫给了娘娘。”杨廷和嗫嚅片刻,又理直气壮地道,“若是娘娘真有心,便用锦衣卫除了刘瑾,朝中重臣,只有拍手称快的。”
“娘娘小心身子,万勿动气!”窗外忽然传来了又一个女人的声音,杨廷和大惊失色,与唐寅对视了一眼,都抢前道,“请娘娘万万不要动气!”
“……没什么好生气的,杨大人有自己的想法,也正常得很。我夏二姐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不过是个皇后罢了,哪里能统治别人的思想?”皇后淡淡的声音传了进来。“杨大人,我自幼就有才名,到现在虽然笨了,但终究也不算很傻,请杨大人告诉我,朝中没人和我呼应,刘瑾的余党弹我一个干涉朝政,滥杀无辜时,我该如何应对?我要替天行道不假,但我也要自保,我也要好处,这二者矛盾么?杨大人可别欺我是个女流,就将那大义的名分拿出来压我。我有锦衣卫,刘瑾有司礼监与内行厂,锦衣卫又顶得什么用?”
“娘娘说的,自然有理。”杨廷和实在是不愿妥协,但也不敢在刺激乐琰,只得沉吟着道,“可娘娘若是能再等些时日,等太子出生后再来行事,岂不是更稳当了?到时有太子傍身,也可以——”
“到时候?到时候皇上的心都野了!”乐琰断然道,“本宫等不了了,你从也罢,不从也就算了,将来不要后悔就好。世上多是看热闹的人,袖手旁观,无人可以说我,想做点实事,倒有人出来指指点点了?你这样的人,本宫也并不稀罕!”
“……娘娘慧眼!微臣本就是蝇营狗苟之辈,不堪大用!”杨廷和红了脸,大声应道。唐寅心中暗叫不好,晓得这位老同事现下已是和皇后犟上了,话赶话再说一句恐怕就要挂冠求去。只得干笑道,“没有的事,道不同,也未必就有什么……非得要拼个你死我活么。都是正直之士,即使没有一语勾通,也会互相照应的。”
“好嘛,扳倒了刘瑾,杨大人简在帝心,自然升官,他人弹劾我,要选秀为我分宠时,杨大人会出来为我说话么?”乐琰在窗外语气平和地道,这话却极诛心,杨廷和涨红了脸大声道,“三从四德,乃是妇人的本分,皇上乃是天下之主,就算纳宠,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你说这话,又把孝庙置于何地?怎么以前不曾劝他做个贤天子,说到纳宠,都是一套一套的?不肖孝庙,要不肖在这上头就是好的,不肖别的地方就是差的?”皇后的声音虽轻,但却是步步紧逼,丝毫不让,唐寅心中叫苦,一时也说不出话来。杨廷和结巴了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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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终于废然而止,颓然道,“娘娘的意思,微臣明白了,微臣这就挂冠求去——”
“杨大人又何必如此,十年寒窗,只因我的几句话就全废了苦工,杨大人对得住家中父母?还是杨大人的意思是,我的心胸狭窄到这个地步,只因你说了几句真心话,就再容不下你了?”乐琰竟是丝毫不肯放松,杨廷和静了下来,左右张望,一时泪水竟是夺眶而出,半日才道,“微臣对娘娘实无恶意,是,微臣能耐有限,不能亲手扳倒权奸为天下人张目,却又对娘娘诸多挑剔,是微臣的不是!请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