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箐燃起香,插于树下,然后撒了一把纸钱。
漫天冥纸飘飘,仇怨随风而逝。
美人也端起酒杯,对着桃树说道:“南宫伯父,一路好走。”
两人一齐在树下磕了几个头,然后相互扶持着站了起来。
“小连,”南宫霖忽然回头看着梓箐,浅浅一笑,“我想起来了,其实我很早就见过你。”
南宫霖当年年幼,又碰上了火海逃生这档子事,受了不少惊吓,很多记忆都没有了。今日故地重游,他看着曾经居住过的地方,终于想起了过往的点点滴滴。
幼时那位时常进宫给他母妃看病的老大夫,就是梓箐的祖父。连老爷子曾是京中名医,且爱好烹饪,对于药膳更是有独到的见解。宝妃中毒之后,身怀龙裔不能过多用药,于是连老爷子对症下药,用药膳食疗之法,以食医病,最终使得南宫霖顺利出生。
可是余毒未清,所以南宫霖后颈处才会有一块凸出之物,其实这并不是骨头,而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毒素积瘤。为了防止积瘤长大,于是连老爷子在南宫霖出生之后,一直帮忙照顾,婴孩年幼不胜药力,于是依旧是采用的食疗之法。
五岁之前,南宫霖吃得一直是连老爷子亲自料理的食物,而梓箐从小就跟着祖父学习,颇得其真传。所以南宫霖才会这般偏爱梓箐所做的吃食。
美人闻言有些惊讶:“是吗?你多久见过我?”
“那个时候我还不到五岁,你大概也才两岁的样子。你祖父带你进了宫里,然后母妃叫我陪你玩儿……”
那一年,春寒料峭。
粉妆玉琢的小女孩儿,说话都不是很顺溜,她被另一个宛若仙童的小男孩儿牵着,两个人站在一起,就如神仙身边的金童玉女。
“你叫什么名字?”小皇子伸手摸摸小女孩儿粉嫩的小脸颊,觉得她好似一个精致的瓷娃娃。
“连……梓箐……”小女孩儿怯怯地拉着小皇子的衣角,显得很羞涩。
“连?”小皇子歪头想了想,“你白白的,像池子里的莲花,我叫你小莲好不好?”
“好啊。”
“那你当我妹妹好不好?母妃常说我要是个女孩子就好了……”
小皇子说着嘟了嘟嘴,有些不高兴,他是男孩子,怎么可能变成女的?不过既然母妃喜欢,那他就找一个漂亮的妹妹送给母妃。
乖巧的小女孩儿依然点头:“好。”
“那我们走吧!”小皇子显得很雀跃,牵起小女孩儿的手紧紧握住,大步在前走着,好似一个真正的兄长。
他们相识于微,相知于今。
梓箐听完南宫霖的讲述,幽幽一叹:“我原本以为自己是出生在宜城,可是后来我才知道,我三岁以前都住在京里。当年祖父帮忙送你们出京,又怕惹祸上身,所以举家迁回了宜城,并且勒令后人不许学医行医,更不许提在京城的事。
所以后来才有我伯父的不满,以为是我爹惹事,害得一家人不得不远离繁华京城,躲到穷乡僻壤……这些都是我从祖父的手札上看到了,阿霖,原来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有缘的始终有缘,这么多年以后,我们又再次相遇了。”
“嗯,我们有缘。”南宫霖驻足,转过身轻轻抱住梓箐,低头靠在美人肩头,闷声闷气地说道:“小连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们。”
梓箐抬手抚上南宫霖的背脊,轻轻拍着安慰道:“这不怨你,既然当初我祖父肯冒险,他一定早就预想过这样的后果,可他依然选择全力相助,身为连家后人,我自当承其遗愿。再说了,你不是我的兄长么?我们是一家人,不用抱歉。”
“好,我们是一家人,永远都是……”南宫霖使劲点头,泪水溢出沾湿美人肩头。
一份帝王之爱,毁掉多少人的生活,又送掉多少人的性命?
帝王,本应无情。
南宫霖回到翼王府之时,楚玖飏已等候多时了,一见到人,楚玖飏开口就道:“此事你太鲁莽,我们这次失了一局。”
南宫霖眸色微冷,抬眼看了一下楚玖飏,随即说道:“他是我爹,我不能见死不救,更不能装作不认识他。”
当日朝堂之上,如果南宫霖能够沉住气不站出来,和南宫毅划清界限,那么安王就无从下手,他也能和刺客一事彻底撇清关系。可南宫霖不是楚玖飏,他硬不下心肠,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南宫毅被当做刺客处死,那是与他有十几年父子情意的人呐,你叫他如何忍心?
可就是这番不忍,使得他在皇帝和群臣面前失态,还被人冠上了刺客同党的帽子。现在南宫毅回府之后重伤不治身亡,这下安王那方便有了更好的说辞,势必污蔑他翼王杀人灭口。这般一来,翼王在众人眼中声威俱损,就连皇帝也会对他生出几分猜忌。
“我知道。”楚玖飏无奈一叹,“只是小不忍则乱大谋。如今我们不知道你父皇对你有几分情意,他虽然为多年前的事情而内疚,但他身为一国之君,断不会因为私情而不顾大局。此番我们和安王对上,你父皇不会袖手旁观,就看他何时出手了。我们一定要让他站到我们这方来,你明白么?”
翼王是皇子,安王同样是皇子。南宫霖离宫多年,不像安王在皇帝身边长大,能摸得清九五之尊的脾性,算起来在上就已经吃亏了。而现在摄政王遇袭一事,则会彻底损毁皇帝对南宫霖的印象,若是失了帝王的支持,局势对他们相当不利。
南宫霖眼神一下黯淡下来,他有两位父亲,一位因他而死,一位却不知对他到底有几分怜爱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