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的皮肤真好,又白又细,像玉做得一样。”尓萝由衷感叹一句。
“我平日也没刻意去管,都是天生的。”
“是吗?我看是郡主您人好,老天爷也特别优待您。”
“优待?”
梓箐闻言略微摇了摇头,如果老天爷真的优待她,又怎会赐她一身惹眼的皮囊,夺她挚爱之人的性命?如果美貌的代价是惆怅一世,那她宁愿丑若无盐。
“尓萝姐,”梓箐咬咬唇,踟蹰片刻后问道:“若是死去的人心中有所牵挂,你说他的魂魄会不会因为不舍而归来?”
尓萝手下一顿,不过也只是一瞬的事,她淡淡说道:“也许吧。在我的老家,有一种说法,说在逝者百日之期,或者冥寿的时候,阴鬼会回来探亲,隔窗窥视,如果亲者不慎撞见,千万不要惊慌害怕,他只是看看便会走。”
梓箐垂眸,用几乎不可听闻的声音说了一句:“今日正好是他的生辰……”
“郡主您说什么?”
“没什么……尓萝姐你的家乡在哪儿?”
“在一个遥远的山村,我都很多年没回去了。郡主,我家乡还有专门唱给故亲的歌谣,您要不要听听?”
“好呀。”
尓萝清清嗓子,之后轻轻唱了起来,声音竟出奇的好。
“萤火挽魂,徘徊久矣。
旗掣猎舞,朔风扬矣。
鬼域苍茫,魂兮归矣。
芸芸冥灵,故亲来矣……”
一首仿佛从地狱传唱上来的挽魂歌,声色凄凄,浅吟低唱间,带给人无限哀愁。梓箐听着,忍不住又要落下泪来。
美人轻阖双眸,掩下回忆带来的氤氲,身后尓萝还在唱着歌,歌声萦绕许久……
夜半无眠,梓箐穿好衣服,去了南宫霖房里。
烛火明亮,美人轻轻叩门两下:“阿霖,你睡了么?”
“咯吱”一声,南宫霖把门打开,眉眼间带有一些倦色:“还没睡。小连,这么晚了有事么?”
“我睡不着,”梓箐抬起眼眸,略显迷茫,“我今天梦到他了。今日是他的阴寿,可我却不能为他做场法事,也不敢祭拜,就怕被人抓住把柄……你说是不是因为这样他才怪我?才托梦给我?”
看着梓箐一脸自责的模样,南宫霖把人拉进房门:“先进来再说。外边风大,小心着凉。”
梓箐进了房,看见书桌上堆得高高的,好像是些兵书地图之类的东西,想必南宫霖刚才正在看书。这位美公子前面的十几年都是得过且过,现在将勤补拙,应该不算太晚。
南宫霖把美人牵到软榻上坐下,又找来条厚毯子给她盖在腿上,这才一同坐下说话。
“小连你梦见他了?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也别思虑过重,这对孩子不好。”
“我知道……我也不知今日怎的就梦见了,兴许真是他回来看我……阿霖,我好想他。”
眼见美人一副失魂的神色,南宫霖移了移身子坐过去,轻轻揽住美人的肩头,安慰道:“我们都想着他念着他,可是逝者已矣……小连,你必须认清这个事实,他确实是回不来了,而你还得好好活下去。”
梓箐靠在南宫霖怀里,还是落下泪来:“正因为我知道他已经死了,正因为我知道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他的面了,我才会这么难过这么想……有时候我多希望这些都只是一场梦,一觉醒来,我们依然在宜城,风平浪静地过日子……”
“我何尝不是这样想呢?楚兄曾给我说过一句话,他说时间不会停留,我们必须一直往前走。小连,看开些。”
梓箐靠在南宫霖胸口点点头,闷声闷气地说道:“一直走,走到尽头……”
走到这件事的尽头,走到生命的尽头,可是思念却没有尽头。
南宫霖微微叹气,他覆手过去顺着美人的背脊,任由她在自己怀里哭个痛快,胸前衣襟都被浸湿一大片。
过了一会儿,梓箐止住了抽泣,南宫霖低头看了看她,正准备劝她早点歇息,眼神飘过美人后颈,他皱起眉头,问:“小连你身上怎么了?是不是今日出去被虫咬了?”
梓箐抬起头来,泪眼朦胧,有些纳闷:“没有呀,我都不觉得痒,也不痛。”
“我看看。”
南宫霖小心翼翼地剥开美人后领,看见上面有两三个暗红色的小点,乍看以为是蚊虫叮咬的,可仔细瞧瞧,却觉得更像是爱痕。
“小连你……今天碰见什么、那个奇怪的人没有?”南宫霖问得很谨慎,眸里露出一丝担忧。
梓箐摇摇头:“没有啊,我今天就去了寺里上香,和尓萝姐他们在一起。怎么了?我的背后有什么?”
“没什么,估计是衣领子太硬,磨到了。”
南宫霖劝慰了梓箐好一阵,后来又亲自把她送回房,看着人睡下以后,这才慢慢往回走。
千古明月依旧,离人思绪悠悠。
南宫霖此时无心睡眠,在府里到处乱逛,他眉头紧锁,不断想着一个问题。
当初是安王一剑杀了楚玖飏,但以楚玖飏的身手,就算身受重伤,也绝不会轻易让人刺中死穴,而且依他那性子,他拼了最后一口气,也绝对会拉着仇人同归于尽。
正巧不巧,偏偏小连还说今日梦见楚玖飏了,也许,她并不是做梦……
而与此同时,躺在床上的梓箐也睡不着,一直睁大了眼。
不知怎的,她一想起今日梦里的情境,耳边就会浮现出尓萝的歌声。
“萤火挽魂,徘徊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