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与他一样,明明夜已深,却了无睡意?
约莫再过七八日,他便可以将她送至北漠,而后,看着她与皇子大婚,成为无比尊贵的北漠皇妃。
自揽下护送的差事后,他便一直告诫自己,莫要奢望,莫要做无谓的挣扎,依照自己为她许下的诺言,即便不能与她在一起,也会待在暗处默默守护她一辈子。
这样很好。
真的,足够了。
可现在,即将重新踏上北漠路途的前夜,他心头汹涌而至的不舍与深深的眷恋,又是什么?
他依旧,无法放开她……是吗?
只消一想到她从此会属于别人,想见她一面的*便疯长不止,单逸尘再抑制不住,推门走出房间,左转缓步走过一间,停住,抬手抚上紧闭的两扇木门。
……竟被推开了。
单逸尘心下一凉,第一反应便是房里遭了贼,立即悄无声息地闪身入内。
房内并无旁的人,亦早已灭灯,他疾步来到唯一的木床前,待看到榻上安睡的姑娘后,才松了口气。
公主从小生活在宫中,并无出宫的经历,这般疏忽大意也不可怪她,只不过……真让他放心不下。
单逸尘边想着,边回去给她拉上了门闩,再次回到榻前时,却见她坐了起来,双眸睁得大大的,泪珠儿像断线一般往下坠。
“公主……做噩梦了?”
他被她突如其来的眼泪慌了心神,站在榻前不知如何是好,半天才问出这么一句来。
阮墨抬眸看向他,湿漉漉的双眸看起来可怜兮兮的,看得他心头发软,只想将她抱进怀里,将她的眼泪一一吻去,告诉她莫要怕,有他在身边守着,无人欺负得了她。
可她双眸一闭,竟忽而起身,朝他身上直直扑来。
单逸尘忙伸出双臂,稳稳接住了她,她却顺势搂住了他的脖子,如同耍赖一般,不让他放她下来。
“单逸尘,我不想去北漠,我不想和亲……”阮墨的侧脸贴着他炽热的胸膛,熟悉的温度令她哭得更凶,几乎话都说不出来,“求你带我走……带我离开……”
她梦见,北漠皇子把欲自尽的她救了回来,然后将单逸尘带到她面前,百般折磨,残忍至极。她哭着让他逃走,他却说,若一死能换她活命,那他宁可不走,也要她好好活下去。
她头一回晓得恐惧到绝望的地步,是何等的滋味。
即便是梦,即便全是假的,她也不愿他为她而死,连一分一毫的可能,都不愿他为之冒险。
单逸尘搂紧怀里的人儿,闭了闭眼,沉默了许久许久。
他一直说要护她周全,保她一世平安喜乐,可将她往火坑里推的人,却明明是他自己。
她日日饱受折磨却强颜欢笑,满心委屈却依旧隐忍不说。
……还要继续错下去吗?
单逸尘缓缓睁开眼,黑眸深邃得不见底,却隐隐泛着坚定的光:“公主。”
阮墨搂着他的双臂紧了紧,极轻极轻地“嗯”了一声。
“臣带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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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
“哎,听说了吗?去北漠和亲的那位三公主殿下,在途中遭了土匪偷袭,竟然被杀了。”
“是吗?我怎么听闻,是被追到了悬崖,摔下去才毙命的?而且官府不是说,悬崖下找到尸首了吗?”
“可找到的时候,脸都腐烂得看不清真容了,谁晓得真假?”
“真也好假也罢,反正新的和亲公主都选好了,过段时间,也就无人记得她了……到时咱们再去凑一回热闹如何……”
热火朝天的议论声之中,无人注意角落处的一对夫妇悄然起身,相携走出了茶馆。
马车已在门口等候多时,墨色衣袍的男人将戴着半面纱的女人扶上去后,也跟着跨上了马车,车夫一甩马缰,马儿便一声嘶鸣,哒哒地跑起来了。
“单逸尘,你要带我去哪儿?”阮墨解下面纱,垂首看着两人十指紧扣的双手,只要她微微挣扎一下,大掌便会立刻紧紧将她扣住,逗得她唇角弯弯,乐此不疲。
这个男人从前循规蹈矩久了,如今让他放下了那些规矩礼节,却仿佛将隐忍已久的东西爆发出来一般。走两步路累了,他二话不说抱起她来,做针线活儿扎了手指,他毫不吝啬给抹了金创药,就连乘个马车都得握着她的手,真真是不害臊。
“公主觉得呢?”他淡淡垂眸,望着她别在发髻上的,那支他送的玉簪,勾了勾唇角,轻轻吻了一下。
阮墨看不见他要做何事,本能地想躲,但回头见他依旧若无其事的模样,只好微微瞪了他一眼:“说好的,莫要再这么叫我了……”
一个月前,单逸尘决定要带阮墨离开后,便寻了一处隐蔽居所将她人先藏起来,然后买了一具与她身形相近的女尸丢在山洞内,又买通一些人散播流言,以假乱真。半月后,官府放出三公主身死的消息,他的计划成功了。
“你喜欢我叫你什么?”他被瞪得不痛不痒,低声问她。
“……不晓得。”阮墨撇撇嘴,什么叫她喜欢的,这让她怎么想呀,“你快想一个。”
单逸尘挑眉,忽而朝她跟前凑近了几分,贴着她耳畔道:“娘子。”
然后,稍稍退开几分,如愿以偿地看见了姑娘羞红的俏脸。
“喜欢吗?”
阮墨只觉得脸快烧起来了,别开脸道:“……不告诉你。”
眼前姑娘羞涩的模样可人得紧,单逸尘心下一动,抬手抚上她的侧脸,使了点儿力要她转回来。
她赌气皱眉:“做什……”
余下的话语,都被男人深深的吻堵在了喉咙里。
来日方长,反正他们已是自由身,以后的事便以后再做打算。
而今,他只想用力吻住这个姑娘,告诉她,他是何等的喜欢她。
翻飞的车帘日光倾泻,炫目的白光一点一点填满马车,直至将二人一并吞没,再无踪影。
梦已尽,何处将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