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姬府时,梁恒丽面色灰白也是有气无力,说她乏了不想用晚饭,回屋早早歇下。二娘子不消说,从顾家回来眼泪没停过,哭累了胡乱靠在枕上睡着了。
一个两个都这样,姬瑶也没心思用饭。她这里正准备卸妆净面,阿绣溜进屋耳话几句,姬瑶听到变色:“真的?”
阿瑶点头:“南瓜亲眼所见,不会有错。”
“什么时候的事?”姬瑶再问。
“说是晚饭前,来的是韩家郎君帐下的一个亲卫,出身盐帮,先去找了守城的牛五,后来两个偷偷去顾家。南瓜说听见顾老头在屋里吼叫,说什么个个半死不活的,让他顾哪一头,后来屋里说了句什么,顾老头再说话也压低声音,他想听也听不到。”阿绣本来口齿伶俐,转述南瓜的原话一个字也不差。
“南瓜呢?”姬瑶扶着铜盆,觉得手是冰凉的。
“回来报了消息,又跑去盯梢了,饭也没顾得上吃。”阿绣偷偷看姬瑶的脸色,声音也越来越轻。
姬瑶快快抹了把脸稳定心神,擦干脸上的水珠子,从衣架上捞起一件薄披风,语速快而简洁:“走,跟我去见牛五。”
韩七手下这些盐帮汉子多半有名无姓,或是有姓取名随性,王九、牛五、刘八郎到处都是,有的人一辈子也没有个清白良民身份,要名要姓也没有多大用处。
自打韩七走后,牛五就住在原县郡的小院里,东厢一盏亮着的油灯便是他的住处。
姬瑶进院直奔东厢,示意阿绣轻扣一下门便立即推开,门从里边拴着,好半天牛五才慢吞吞打开房门,他是个黑皮粗眉的大汉,个头也不低,见是姬瑶陪着笑意:“大娘子,这么晚你来有要事?”
姬瑶没应声,抬腿进屋目光巡视一圈,桌上摆着一盘现切牛肉和两样下酒菜,两边椅子归在原位,两边却被拉出来明显有人坐过,更显眼的是桌上虽然只有一副碗筷,却面对面摆着两个白瓷酒盅。屋里再没别人,除了角落里的屏风后她没去查看。
她随意坐在椅上,摆出威仪定定看向牛五,怎么把人看得心虚心慌,她从小耳濡目染,当初是为了当太子妃刻意学过御下的手段,对着牛五这种莽汉她更要气势高一筹压对方一头。
牛五也意识到桌上的酒盅不大对,被姬瑶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心里毛怵怵的,他嘻笑道:“大娘子,小的无事一个人自斟自饮,拿两个杯子换着喝,当里屋里还有个人陪着小的。”
“人呢?”姬瑶直切要题。
“人?”牛五还在装糊涂,“就小的一个啊,再有谁,难不成会变出来一个俏娘子。”
“七郎怎么了?”姬瑶再逼问,完全不受牛五的干扰。
牛五愣了一下,结巴道:“大娘子说什么,小的不明白。”
姬瑶轻拍桌面,语气冷冷:“他请顾神医又为了什么?等闲的伤情有神医配制的药丸即可见效,七郎到底伤在什么地方?”
牛五站在屋正中悄悄不出声,下意识扫一眼屋角的屏风又急急收回目光。
姬瑶眼睛看向阿绣,阿绣会意两步走到屏风后揪出一个人,半捂着脸低声向姬瑶请安。
牛五还在挣扎:“这不是徐家大兄弟,你是什么时候回来,又在我房里躲着。”
姓除的那名亲卫也偷偷看姬瑶的神色,做了个噤声的眼神,牛五便闭了嘴。
姬瑶谁都不看,目光平视,沉声道:“你们大当家走时怎么吩咐想必心里都有数,若有不清楚我再说一遍,他说汴州全权交到我手上,城中人若有欺瞒违我号令者也将由我处置。牛五,前方军中来人报信,你隐瞒不报,说吧,今晚的事该如何收场?”
姬瑶自己无根无基,仗的是韩七的威信,赌留下的五百兄弟个个对韩七忠心不二,赌她在韩七的心中独一无二,让别人不得不听她号令。
牛五单膝脆地,说话粗声粗气:“小的知错,甘愿受罚。”
“那好,念你是初犯,到院中领十记杖责。”姬瑶说话很平静。
牛五应诺,起身时还有点犹豫,眼神与屋中的徐姓亲卫相碰,大步出去叫来兵士搬出长凳爬在上头,吩咐他们开打,几个军士也在犹豫,交头接耳真的要打一类子的话。
“叫你们打就打,啰嗦什么!棍子下去打轻不算,实打实的来。”牛五伏首听命,棍子声也随之而落。
姬瑶把目光从院中收回落到屋中,说道:“你明天几时走,我同你一起去。”
徐姓亲卫急急摆手,劝道:“大娘子实在不必,小的这回来向顾神医讨两味药,真的,大当家他没事,是帮中一个得力的弟兄伤重,大当家命小的回来一趟。”
“既然他无事,怎么没想着给我捎信,忙于军务有个口信也能说过去。再说什么人会重要到非要请顾神医出城,你不妨给我透个底,好让我心里有数。”姬瑶不慌不忙一一问道。
徐姓亲卫头上冒冷汗,挣扎好半天才开口:“大当家一再交待莫让大娘子晓得小的回来过,他已经有两日水米未进一口。”
姬瑶心里的弦绷的一声断裂,那股刺骨的冷意从指尖直入心肺,渗透到五脏六腑,单手扶着椅子扶手挤出一句话:“他怎么能舍下我病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