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叫人难以接受的,并非是多么坏的结果,而是这个坏结果恰好出现熟悉的好人身上。
当初,她得知盈王的所做所为时,比千秋更加难以接受。可见都会过去的……
虽则想得云淡风气,但郑衡还是忍不住伸手碰触裴定的手掌,传递着无声的慰藉。
裴定反手握住郑衡的手,不敢用力,而是轻轻贴至颊边,低低说道:“阿衡,谢谢你。我……我觉得好受多了。”
这么说着,他的神情开始平和,心绪也渐趋平静。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忽而笑了起来,低声说道:“阿衡,你说我这样,是不是很可笑?其实裴家与叶献,有何差别呢?我有什么资格觉得哀伤和愤怒?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郑衡任由裴定握住她的手,听了此话便答道:“千秋,你知道的,这不一样。叶献以忠臣自居,可是无论是支持对北宁出兵,还是策划这场动乱,所为的都是损坏国朝。裴家……是不一样的。”
本心不一样,那么裴家与叶献便不一样了。如果裴家的本心是损害国朝,那么当初她就不会与裴家结盟,更不会有后来的种种合作了。
在郑衡看来,本心便是基础,这才是最重要的。
“本心?是啊,本心……”裴定喃喃道,凤目染上了种种光彩,时而暗淡,时而璀璨,飘忽无定。
这个时候,他忽然想起了在太始楼上见到暴乱时的心情。那时长街有血腥,百姓与京畿卫的对峙一触即发,他是怎么想的?
当时他其实来不及想什么,只想伸手推窗跃出去阻止赵宏远,只想着裴家势微,眼见着血腥即将在面前而无法阻止。
他想着,自己和裴家都太弱,没有使得国朝避危的权力。
国朝避危,这就是他心头所想,与叶献……是不一样的。
他又想起了阿衡当初在千辉楼说的那番话。阿衡着力流民、指点河东局势,还说到裴家的祖训,是了,裴家的祖训!
有道则仕,无道则隐,这是大多数读书人的倾向。那么裴家的倾向呢?他本身的倾向呢?
从当初决定出仕到现在,他一直很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他的目标他的冀望,不会认为任何事任何人而改变。
他无比清醒,也无比果决。现在知道叶献便是那背后之人,心志怎么能有所动摇呢?
他握着郑衡的手紧了紧,苍白的脸容有了丝笑意,缓缓答道:“阿衡,我明白了。”
明白了阿衡当初和现在所说的意思,更明白了自己的本心。他的本心,从来没有变过。
他的本心,无非是六个字:大道废,有仁义。
如此,而已。
他扬了扬凤目,眸光璀璨至极,让人几乎移不开目光,极为……动人。
瞧见了裴定眼眸中的果决坚定,郑衡的心也像落到了安稳的地方。是了,千秋便是这样的人,哪怕偶有起伏,也绝不动摇。
哀家决定……不,我决定,再予千秋一股青云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