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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几个脚印是重叠在一起,只是之扬没有注意到。


一路上,之扬思量着那女人的话。


一时,之扬也忘了自己身上还粘着草末子。刚进墙弄,就遇到阿明和阿寿。两人一见之扬那副样子,笑话他。


“是不是去哪里打草机功了”


之扬先给阿明一拳,又给阿寿一脚。接着,拿两只手去松松头发。还有一些草末子和着雪花下来。


阿明和阿寿都是之扬的哥们。两人刚才去之扬家找他,大概是听之琴说之扬去牛厩喂牛了,于是找了过来。


“有什么好事”之扬问他俩。


阿明说:“上过云山赶野猪,去不”


“赶野猪”


“阿吉牛皮一早上过云山打野猪去了。摊缸爿要我们一起去赶野猪。”阿寿饶有兴致地说着。


之扬说:“凑什么热闹。这年头还有什么野猪。我看山上连只野兔也找不到。”


“昨天潺塬人打了一只角麂去。也说看到过野猪”


“算了吧”之扬显然没有上山去的兴趣。


三人冒雪说了一会话,最后都没上山去。


第三章


大瓣的雪花一直飘到近午时。积雪能轻易盖过大人的脚脖子。村道上的雪,局部被人踩得稀烂。适当的清扫也有,被清扫的雪堆在两边的墙根,也有干脆在空地里堆成小山。各家门口的道路显然要比共用村道打扫得干净,有的还拿水冲洗过,露出鹅卵石路面,或者泥地来,黑得铮亮,格外显眼。


午后不多时,头顶上的荫云开始浮动,偶尔也露出一小块浅蓝色来。这些迹象表明,天要转晴。到傍晚,大风起了,气温随着大风的到来急剧下降。到了夜晚,温度还会往下跌去。这样的夜晚差不多会是一年之中最寒冷的了。


接下来便是连续的三个晴好天,向阳处的积雪融化了去。那些凌空的高山头,平地上的荫处,积雪还得留些日子。这时候迎面扑来的风总是一阵暖和,一阵荫冷。风来自山口,带来了向阳处的热度,也会捎带着背荫处的寒意。


第四天也是个晴好的日子,气温才有上升。光景恢复到下雪前的那个样子。这天,住在村南广禄阊门的宋初花一早便出门离开村子。宋初花出门离开村子,往往衣着整洁又整齐,她往过云山的方向去。这道通往过云山,也可以在不到过云山的石柱岙岔口拐去西南向的宋家岙。宋家岙便是宋初花的娘家。荒地相去大概七八里地。一半是沿遮坑走,一半过田间,而且基本上都是平路。


宋初花嫁到荒地村也有二十多年,她不怎么出门。即便是出门,也大多是去宋家岙。这两年,人们发现宋初花出村去,到了石柱岙也经常不拐往宋家岙走,而是直接上了过云山。过云山以山脊为界,有一半属于荒地村,另一半属于西乡潺塬镇。


过云山从前也叫化气山,自古顶上常有云雾团飘。即使不下雨,遇到天色稍微有点荫沉,山顶也不难见到云雾。过云山上面除了主峰过云顶,还有翠拥峰,雨施峰,以及青莲峰。过云顶在北向,其它三个山峰分别在其对面的三个方位。四峰合围,山顶还形成了一块平衍地。青莲庵在这块平衍地靠近青莲峰一侧。


宋初花上过云山,便是要去青莲峰的青莲庵。宋初花不仅自小懂得念诵“阿弥陀佛”,而且也老早结缘于青莲庵。


和以往一样,宋初花从过云山东南坡上山,沿山脚走过五里的平缓地,能见到一座凉亭。那凉亭是早先留下来的,青砖黑瓦,横梁和椽子都是上好的杉木。凉亭是那种骑马式的过路凉亭,南北向是过道门户,门顶呈半圆。东西两侧有扇形的窗口,未镶窗棂。两边还有木条凳子,可供行人歇脚。上过云山,真正登山,也只能从出了凉亭算起。因为出了凉亭才有坡度,道面也由平缓的鹅卵石道变成了石阶。


一旦上了凉亭外的石阶,一路大多数便是陡峭弯绕的山道。先是过竹林间,然后越过山涧上的小石拱桥,两边开始多半为柴山。过云山山腰以上的山体多为裸露的石头。黑色,或者褐色。那里一般很少能看到参天大树,更不见茂密的林子。一路上,只有背荫处还能看到稀稀落落的积雪。大凡是因为下过雪,又融化去,就跟刚下了一场大雨一样,这会也能听到潺潺的涧水声响起。


半山腰,有一小块平地。这里曾经也建有一座凉亭。现在凉亭已经倒掉,上面满地瓦砾和腐烂的木头。瓦砾上一年的杂草也已枯萎,显得一片狼藉。一块小木牌子,上面写着“青莲庵”字样,下面一个箭头朝向上山的路口。这里还有一条小道通往别的山头,生怕有人走错道,山上人特意安了这么一块牌子。


宋初花今年过了五十,她不是那种从小被裹了小脚的女人,走起平路来腰板直挺,上台阶也不见她吃力。她又是个不急不躁的缓性子,一步一步迈着,累了,便停下来歇息,望望前面的路,也回头看看走过的道。冬天的山廊尽管还有很多绿意,但到底还是显着憔悴相。不过山上的景色和宋初花无关,她又不是专门上山来看风景的。


春天的时候宋初花带着儿媳妇梅子来过,梅子倒是特别喜欢山上的风景。只是梅子不怎么会爬山,来了一次就被吓退了,说下次不想再来。


宋初花在平地没逗留多少工夫,继续上山,很快就到了青莲峰顶下。


青莲庵前后左右一共五幢房子,掩蔽在杂树丛里。站在山脊看,青莲庵又是处于一个低位。要说那些杂树其实也不高大,只是它们站得高,看起来就像是屋宇被它们包围了的样子。


宋初花早先上青莲庵,是替富才和梅子求子,也是替自己求孙子,但现在,她纯粹是为了佛事而来。


第四章


宋初花出门时,梅子已经醒来。天冷,富才又不在家,时常睡到半夜,梅子就会被冻醒。有时候睡了一个整夜,上身是热了,下面还是冰着一样。被子也不能说少盖。再多盖了,又觉得太沉。


梅子知道婆婆一定又是去了青莲庵。


习惯上,宋初花会在头天吃晚饭后,将日历揭去一张。如果第二天是初一或者月半,就念叨一番。那念叨完全是说给她自己听。初一月半是烧香拜佛的日子。而每每听到宋初花念叨,梅子也明白,第二天一早婆婆一定会上青莲庵。今年春上青莲庵来了一位尼姑,法号水云。宋初花拜比自己要小十几岁的水云为师父,成了一名俗家弟子。这两年,婆婆从拜观音求孙子,转到着迷念经拜佛,去青莲庵也成了常事。每逢初一月半,无论晴雨落雪刮大风,都不能阻止她。


成了俗家弟子之后,婆婆除了每天早上吃素,平时逢菩萨生日出道等日子是餐餐必吃素。


梅子读过高中,对吃素念佛之事没有多少兴趣,那次随婆婆一起去青莲庵,多半也是从婆婆的兴。婆媳之间表面上不错,但是梅子明白,自己和婆婆有很多不同之处。然既然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作为小辈的梅子,还是要尽量有小辈的样子。往大里讲,婆婆到底待自己还是不错的地方多点。


除了性格上的差异,梅子觉得自己和婆婆的隔膜主要根源于自己没孩子。当然,为了没生孩子婆婆对自己持一种不祥的目光,那是当初的事了。前年去了城里做过检查之后,原因找到了,是富才不会生。打此之后,婆婆的眼光又换了个样。让梅子感觉到,婆婆不管拿什么眼神来看自己,都是很无聊又很头痛的一件事。


梅子没有做错,遭遇这样的眼神,内心自然会有委屈。然而梅子又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惟独能做的,只有梅子自己把持一份小心。那天和之扬在草垛地玩雪,粘了一身稻草末子,梅子躲在牛地后的小屋子,上上下下替自己清理了半天,回到家洗头的时候还是洗下好多草末子来。梅子进门时,和婆婆打过正面,婆婆也没特别来看自己,但梅子看到草末子掉下来,心里总归有起不安。


如果富才是种田的,每天与他一起进门出门,可能会好些。富才是泥水匠,偏偏又随人家工程队去了城里,平时隔三差五才回来一趟,有时候忙起来,十天半月才回来一次。偶尔也有整个月一趟都不回来。


那次洗头洗出草末子来,梅子第二天便没有再去喂牛。梅子没有去,婆婆自己去了。平时其实也是婆婆自己在放牛。那次下雪,梅子说自己想去看看雪,顺便把牛喂了,婆婆没说不好,梅子才去的。


梅子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是自己把自己封闭起来了,还是无形中自己被婆婆给箍住了。反正她不快又惧于婆婆的眼神。有时候梅子也会问自己,是不是自己心理作用,或者婆婆根本没有这样的心思。有时候梅子也发现,婆婆根本没有在意自己,那种莫明其妙的眼神只是婆婆的目光无意中和自己的目光撞在一起了,自己想多了关系。


醒来,梅子没有立即起床,窝在没有多少温度的被窝,心里忽然想起之扬来。


关于之扬,梅子以前是无意中听远房侄女夜开花阿欣说来,记忆着。而且这个斑鸠毛的绰号又太特别。


小时候之扬喜欢上大樟树掏斑鸠窝。上了树,下面的孩子问他:“有没有斑鸠”之扬回答说:“斑鸠没。”


在荒地,没和毛的发音是一样。后来“斑鸠没”就变成了“斑鸠毛”。


梅子还知道,之扬和阿欣的弟弟阿明是同岁,他们还是铁干哥们。之扬的父亲是打炮眼的汉子,外号开达大炮。他母亲是普通的农家妇女,在家搞家庭副业,养长毛兔。梅子还知道之扬有三个妹妹。


知道的大概就是这些。


想起之扬,梅子内心不免有些兴奋,冷被窝慢慢地转和起来。


这两天梅子也在时不时地回味那次和之扬玩雪的情景,最让她起心的细节是之扬把手搭在自己的胸口,后来他又把自己扶起来,还替自己拍掸身上的草末子。


嫁到荒地村之后,梅子便是第一次和后生如此快活地取闹。做姑娘的时候,娘家村里的后生,在田头偶尔也会找自己身上的快乐。然后,梅子感觉着,两者之间似乎有很多的差别,田头的玩乐往往是带着哄笑和戏谑,从来没有在心底里产生过特别的感觉。那天躲在牛地后的小屋清理身上的草末子,浑身也有过一阵火辣辣地发烫。这过程,带着神秘的幸福。


窗帘是拉上的,但窗帘的一个角因为夹子坏了掉下来,让外面天光漏了进来。有一小片蓝天,那种纯色的蓝。还能看到远处的对山一角,近处的村口香樟树一个枝桠。对山朦胧,因为早间笼着一层淡淡的雾气。香樟树枝桠却是清晰的,那树叶透着碧色。香樟树不落叶,即使是最寒冷的冬天,也带着生机。


春浓的季节,香樟树会开花,梅子喜欢香樟树的芳香,更喜欢香樟树开出的白色小花。花季里,一阵风过,细小的花瓣飘落,在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


村外沿着遮坑溪有一排风水树,那些树都是香樟树,它们不仅构成一道绿色的屏障,还支撑出一条绿色的林yd。除了村外,梅子家隔壁的三角道地也有一棵大樟树。如果爬上自家的阁楼,打开窗口就可以看到香樟树的一枝杈横在前檐的屋顶。


当初梅子嫁到荒地村时,还抱怨过荒地偏僻,待她熟悉了荒地村之后,心里就喜欢上了。荒地不仅有青山绿水,还有其它更多的好处。


当然,梅子每每想到自己没有生育,这些好处有意无意会被打去折扣。不过再想想,没有生育又不是自己的事。更与村子无关,与这里的山水无关。


一群飞鸟从香樟树那边飞过。它们的飞翔的影子,它们的叫声,从某种角度看来,意味着春天即将来临。尽管前几天刚下过大雪,但过不了几天,便是立春了。立春在年前,樱桃吃上前。说明明春会来得更早些。


还是想着之扬,梅子心里的不安成了羞臊,血继续往上涌,冷被窝倒出现了些许的温度。


翻了一个身,梅子又接着睡。


梅子是太阳升出山顶半竿子高时起的床。起来之后要做的事,除了洗漱,便是将阊门的里里外外清扫一遍。这是习惯。也不是谁指派给她的任务,是梅子进了这个阊门后,确切点说,是她过了“三日头”之后,从做新媳妇的第四天开始养成的习惯。除非她回娘家或者出远门了。


富才家是独户阊门,老式的那种。有专门的阊门头屋,阊门头屋顶上还镶了几款花砖,有祥云和菊花的图案,也有仙鹤与梅树的图案。门墙是青石打底,青砖砌起来。大门是沉重的杂木板料,涂了黑漆。一对铁环不粗,吊扣上嵌着的不是狮头,却也有两片厚实的铁皮,敲击起来照样叮当作响。


阊门里头有四间正屋加一个厅堂,两边还有各两间小厢房。大阊门靠左边,左厢房的屋檐下便是出入大阊门的过道,整个阊门的规模虽不能和东邻的大六房阊门相比,但乍看也算是个不错的阊门。


阊门被荒地村人叫广禄阊门,因为富才的爷爷就叫广禄和尚头。


解放之前,这广禄阊门也算是有钱人家。广禄和尚头曾经在固湖买有铺子,后来生意败了,又举家回到了村子。那时广禄阊门造好已多年。


广禄阊门前,隔道是一个园子。面积不小,东边和北边是低矮的乱石墙。周边种些零星的棕榈树和茶树,还有一些木槿树。茶树和棕榈树都是过去留下来的。木槿花是后来扦插上去,也不多。这园子解放前属于大六房所有。是一个专门的菜园子。现在园子被包括梅子家在内的七户人家共同拥有,属于自由地。


因为有这个园子的存在,广禄阊门和大六房阊门看起来要俏亮许多。两个阊门都是朝南,不管春夏秋冬,四季都能迎来如意的好阳光。


梅子在扫地那会,听隔壁大六房阊门的庙脚跟娘子说,晒谷场来了一个小商贩,卖衣服。梅子没有必要添置新衣裳,更不会去小商贩那里买。她到想出去看看。


看看的想法中也藏有能不能再次遇到之扬的意思。这样的想法让梅子感到羞愧,也心跳,但梅子还是出去了。


离开阊门,向西走,过隔壁的三角道地,再走过几条墙弄,便是机耕道。晒谷场在机耕道的东边。机耕道的西边是村前的溪流,荒地人叫它遮坑。


晒谷场上人们隔三差五地过。靠近村子的一边,又是村里的代销店。代销店门口更是满站。摊子布在离代销店不远的那个位置。摊子前围观的,购物的,玩耍的,又挤了一帮子人。


刚到晒谷场,梅子就遇上了远房大侄女夜开花。夜开花从另一条墙弄出来,一见梅子就亲热地招呼起来,又跑了过来。


夜开花见了梅子还有一个勾肩搭背的习惯,这也算是一种亲近的表现吧。


两人全没要买点什么的意思,于是无目的地一会站着,一会儿动作几步。说着,笑着,光景很投机,也有趣。碰着有人买了自己中意的衣裳走到她们面前,她们就看看人家卖的货色咋样,又好好坏坏评判几句。


与夜开花邻居的阿文箍桶匠老婆翠花,迈着八字步喜喜乐乐从过来。翠花是四个女儿的母亲,她怀前抱了一打大红大绿的衣裳。那女人是港湾对岸的象山人。象山人性格普遍豪爽,说话也往往口无遮拦,想到什么说什么。如果同样喜欢直爽的人,凑在一起倒能实打实地交往。多心眼的人,便会说她缺心眼。夜开花不算类似性格的人,但偏偏和翠花也说得来。看到翠花买了那么多衣裳,主动凑上去罩个眼鲜。


“这是老大的,这是老二的,这是老三的。你看老四这一件好不好”


翠花一件一件点给夜开花和梅子看。夜开花和梅子一件一件接过来,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看名堂。小孩子的衣服不需要讲究料子和款式,只要看着颜色合眼,就行。


夜开花会说:“这件不好,老三皮肤那么黑,你给买大红的,穿了映不起。那件给老大,颜色太老陈”


翠花说:“正因为她皮肤黑,所以一直没穿过红衣裳,今年子早早说好过年时要买红衣裳穿。”


梅子不把好坏说出来,但心里在想,翠花的眼光没她隔壁家的庙脚跟娘子好。


再看,梅子倒看出一个破绽来,老大的那件衣裳腋下有个洞,不是破了,而是衣裳加工时出现了漏针。如果是单衣,回家自己拿了针线缝上几针也省事。是棉袄,中间有棉絮,里头有夹里,这样便不好缝。


翠花一看,自责起自己走眼没看清楚,于是急急返身回走,与小贩计较去了。


那边有几个男孩在晒谷场玩打勿散陀螺,他们都是些尚未上学读书的孩子。一根竹棒一端系了被撕成细条的棕榈树叶子,扬起来,落下去,拍打出很响的“啪啪”声。打勿散转得飞快。有的孩子还能将打勿散从下晒场打往上晒场,保准不倒。


也有几个女孩子一旁看男孩们玩打勿散。其中有之瑛和之琴。之瑛也是将手搭在妹妹之琴肩头。夜开花和梅子晃荡着走,看到孩子们玩打勿散,也有过去看看的意思。看到之瑛和之琴,夜开花便朝她们喊了起来。


“阿瑛,阿琴”


之瑛和之琴听到喊声,回身过来看。一见是夜开花,两人同时小跑着过来。


“姐。”之瑛来到夜开花面前,亲昵地叫着。之琴也随着喊过。姐妹看了看梅子,笑笑。或许她们认识梅子,或许不认识。


“这是哪家的孩子怎么长得那么好看。”


梅子不认识之瑛和之琴,她被这姐妹俩的美丽给吸引住了,两只眼睛忙碌着在之瑛和之琴之间来回扫视。梅子又伸出手拉过年纪稍小的之琴,无形中给出了一份亲热。


“东墙弄,三朵姐妹花。特别是她们的妹妹之若,长得更是没话说了。阿瑛,阿琴,你们说是不是”


夜开花说着,自己也拉过之瑛的手。夜开花说话的口气里满含了一份得意。得意在于哪里,谁也不知道。夜开花自己也不一定能够说得清楚。或者是一种内在的固有的存在吧,因为她们之间曾经相邻而居,而且关系还是非同一般。


姐妹俩被夜开花夸赞得不好意思起来。之瑛忙说:“嗯,是若若最好看”


在家里,大家叫之若为若若。听起来格外亲情亲切。


梅子确实不知道三朵姐妹花是东墙弄哪家孩子。然而她从老大之瑛脸上看出点什么来了。之瑛和之扬之间似乎有相似的地方。眼神笑起来眼神更像。


“东墙弄”


梅子不能确定她们便是之扬的妹妹,于是起疑问来。


“是啊。东墙弄,阿达叔家的女儿。她们还有一个长得跟唐国强一样帅气的哥哥,之扬。”夜开花把“之扬”两个字拖得特别长。


原来真是之扬的妹妹。梅子心里立马有了触动。


梅子知道之扬有三个妹妹,但是从来没有见过。或者说,见是见过,只是不知道她们便是之扬的妹妹。


梅子扶着之琴的肩头,让她一下子不想松手了。原因当然是双份的。既是小姑娘的美貌,又因为她是之扬的妹妹。


电影小花放映过之后,女人们把老帅哥王心刚放到一边了,继而将唐国强奉为心中的偶像。一经夜开花提醒,梅子的眼前立马浮现出电影演员唐国强那张英俊的脸庞来。不说不注意,一说还真有点像。特别是之扬的那副眉毛和眼睛,以及看人的眼神。


村里也有一段时间没放电影了。梅子最喜欢看的一场电影不是小花,而是庐山恋。梅子觉得自己长得更像庐山恋中的周筠。


庐山恋是在固湖镇电影院看的,当时她就有这个感觉。当然,更吸引她的还是电影的情节。耿桦是电影里男主人公,这样一个憨厚又多情的男子,也是做姑娘时的梅子所希望遇到的。


梅子最终没有遇到耿桦那样的男子,后来还是经人介绍,嫁给了富才。家里人都说富才是个不错的男人。说富才不错,也果真不错。


然而富才的不育,抵消了富才全部的好。时间一长,梅子又觉着富才性格过于内向,对自己来说起初是沉闷,后来是压抑。再后来,是说不出的滋味。富才似乎在她心里没了感觉。


富才是老实人,只知道干活赚钱。她和富才结合过程,自始自终没有产生过什么浪漫的情节。相识到结婚,只是拉过几次手,没有拥抱,没有亲吻。梅子虽然没有读过太多的爱情小说,但这些年有些电影还是让人体会到了爱情。渐渐地,梅子有了自己的爱情观。这些原本不会太去想的问题,现在渐渐成了梅子内心的一种遗憾。


几多原因纠缠在一起,梅子感觉自己其实是一个除了吃饭穿衣富裕外,其它一切都荒芜空虚的人了。


梅子在遇到之扬之前,之所以会去注意人家后生,大概也出于这个原因了。但之前,梅子没有往心里去安放一个人,她顶多自我抱怨,顶多以命运不济,上天对自己不公来解释,同时以各种借口来安慰自己。


然而,现在她像是突然遭遇一个新的希望,那希望的眼时不时朝自己的内心放光。之瑛和之琴姐妹俩走了之后,夜开花还与梅子说了之扬家里的一些情况。梅子乐意听夜开花说。


夜开花最终还是将话题岔开了,这让梅子感觉没意思了。


第五章


那天之扬一早又去田垄拔了一担萝卜,回来后听妹妹们说,村里晒谷场有人在摆摊。之瑛和之琴意思要去看看,于是之扬主动接过她们手中的活。昨天是轮换放养承包组里的牛最后一天,从今天开始,之瑛和之琴相对可以轻松一些了。姐妹俩手拉着手快乐地出了家门。


姐妹俩把干薯藤铡好了一半,萝卜也刨好了一半。之扬正做着妹妹们没有做完的事,母亲玉环回来了。


玉环去供销社扯了布,原本还想去农贸市场看看“下路人”有没有拢船。下路人山里人对海边捕鱼人的称呼。他们若是船拢了,总会挑着一些海鲜来赶市。玉环想顺便带些海鲜回来。刚从供销社商店出来,玉环遇到了娘家的兄弟。


兄弟玉笙是固湖镇边上杨家桥村的兽医。玉笙每天不是串家走户给鸡猪牛羊看病,便是在街上溜达,与各路人等也有一些交道。这会他是要来一个进镇服装厂做工的名额。名额也专门为大外甥女之瑛要来。他正在街上转悠,看能不能遇到荒地村的熟人,想托人捎信给妹妹玉环。遇着玉环,玉笙便将服装厂招工的事体和玉环说了。招工没有其它条件,生手也可以,就是得交五百元押金。押金半年后便可归还。


玉环一听有这样好事,想也没想就应了下来:““五百块就五百块。”


玉环一高兴,干脆不去农贸市场,径直回家了。


一进家门,玉环见女儿们不在,便问儿子。之扬告诉母亲,之瑛和之琴去晒谷场看热闹去了。


玉环没急着去找之瑛,而是从厨房到房间来回跑。好几次。玉环是在找钱,大头的钱在家是三百七十块,玉环很清楚,但这不够数,于是她翻箱倒柜又拉抽屉,遍地开花般地找零散的钱。


和兄弟说时口气很大,但她知道家里是没有这么多钱。找遍了所有可以找到钱的地方,加起来还是差一百来块。玉环也知道兄弟有钱,不过她不想开口,因为兄嫂不是个爽快的人。她不想给兄弟添麻烦。


“之扬,你爸上次去的时候说几号回来”玉环又回到院前的小屋问儿子。


之扬说:“爸没说几号回来。怎么了”


玉环把服装厂招工的事和儿子说了,然后又让之扬去海边石塘一趟,问问他父亲是不是能早点领些工钱。之扬一听也高兴不已。他把活留给母亲,自己连忙奔出院子,去海边找他父亲了。


玉环忘记跟之扬说要多少钱,于是赶紧赶出去把之扬喊应,叮咛道:“之扬,向你爸要两百块来。”


固湖镇工厂不多,服装厂还是前年开办起来。如今大妹能有这样的机会,别说让之扬跑上三十几里路,就是五十几里,七十几里,他也愿意。


父亲在桐水镇靠近港湾边上一个石塘打石头。石塘七十年代建造海塘时用过。桐水镇投入了几千万个人工,上百万资金,还是未能将海塘围成。如今,海塘堤像一条半死不活的长蛇,一半浸没在水中,一半浮着。那是人为制造出来的历史沧桑。不过对附近的渔农民来说,幸亏海塘堤没有筑起来,要不他们会失去生活的依靠。很多渔农民便是靠在港湾里打鱼落小海过日子。


之扬的父亲开达,从之扬六岁那年开始打石头。


从荒地去桐水镇海边的石塘,可以沿着遮坑边上的机耕路走,也可以翻越缸爿山与提花山之间的木吉岭走。木吉岭是一条古道,过去是固湖镇和桐水镇来往的必经之路。去桐水镇路程肯定是翻越木吉岭来得少,但走机耕路也许能遇到一辆过路的拖拉机。有些村子的拖拉机不走山外的公路,而是抄近过荒地村。特别是载货不多,或者空车的时候。碰巧遇到了,便能搭乘着过一段路。运气好,遇到桐水的拖拉机就能一路到底了。


之扬领了母亲的话,一口气从村北跑到村南出口。


拐出便是村南机耕道旁的大樟树脚下。村南的大樟树脚下也叫车水墩,遮坑就在这里转弯,形成一个水湾。水湾经每年的洪水冲刷,有了一定的深度。没有抽水机的年代,这里安放着水车。南山畈的水田有一部分靠这里车水灌溉。自从提花山清水岙筑起水库,又顺着山腰修了渠道,水车也失去了作用,但车水墩还是叫车水墩。


之扬站在车水墩,朝村子的晒谷场那边张望,看看是不是有拖拉机过来。现在几乎每个村子都有拖拉机了,像荒地村,一个村子就有四辆。这些拖拉机原先也是集体的,联产承包后,也卖给各家了。


如果再见不到拖拉机,之扬会选择去缸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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