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时,匈奴人善于轻骑抄掠,自以为无敌,却不知道秦始皇的祖先,也就是生活在陇西之地的秦部族才是飞骑的最早使用者。按照读书人骂秦始皇的说法,说老秦人野蛮,不通教化,只知一味杀戮,他们身着皮甲,腰间挂着还在滴血的人头,挥着兵器,嚎叫着冲向敌人。
“正是这支给读书人骂得体无完肤的jūn_duì ,冲杀了五百多年,从陇西杀向关中,再从关中杀向东方,最后灭掉六国,一统天下!
“当匈奴遭到连弩的杀伤之后,公子扶苏率领五万飞骑与匈奴人大战,占尽了上风。那是何等的豪迈之事!想想都让人血液沸腾!”
他说得没错,陈晚荣都感到血液沸腾了,再一扫众将,不由自主的抓住了横刀的刀柄,脸上泛着光辉,眼里射着精光,好象面对敌人似的。
“啪啪!”张守珪的击掌声响起。
众将看向咄悉匐的眼光多了些赞许。
“左厢察,难得你为我们上了如此生动的一课!”张守珪站起身道:“我久在北地,当年河套之战的事情多有耳闻,却没有你知道得如详细,请受我一礼。”深深一鞠躬。
咄悉匐忙还礼道:“大帅过奖了!秦始皇的远见,我当年在国子监也没有领悟,后来,我到了北方,方才明白河套之地对于中原的重要性。河套之地在我们手上,我们滋扰边关就方便得多。河套之地在你们手里,你们就可以此阻挡我们南下,还可以用作基地,可以直捣漠北,汉武帝当年不正是如此做的么?”
“说提好!”张守珪再次击掌,坐回帅座,语气一变,问道:“左厢察,河套之地如此重要,朝廷把你们安置在这里,待你们不薄,为何要反叛?”
咄悉匐突然明白过来,张守珪是要问罪,不由得心头一紧,早知道如此,何必说得那么明白:“大帅有所不知,朝廷多有征发,要我们出战,百姓怨声载道,不愿再为朝廷出力,故有反叛之事。”
“不愿为朝廷出力?”张守珪反问一句:“你们耐寒,我们不耐寒,你们出征比我们出征更好。再说了,你们每次出征,朝廷的赏赐少了么?金银珠宝,兵器,哪一样没给你们?”
突厥归降之后,唐朝是屡有征发,让他们打仗。唐朝出钱出装备,由他们出人。正是因为如此,有人指责唐太宗,说唐太宗用的是雇佣兵,往往虚报战功,领取厚赏。
唐太宗之所以如此做,一个原因就在于突厥人耐寒,唐人不耐寒,这是用其所长。另一个原因,就在于出钱总比死人强,唐太宗才不会笨到有人代死而不用,却发唐军征战的地步。
咄悉匐不甘,马上反诘道:“时间一长,百姓怨声四起,不得不反!”
张守珪重重一下拍在桌子上,喝道:“胡说!你们是狼子野心!边关的百姓何罪之有,遭你们杀戮?这里成堆的金银就是你们滔天罪恶的铁证!五回道上十万边民的尸骨还在!你,还有默啜,你们当年为何如此做?”
这话掷地有声,回荡在大帐里!
杀戮边民,那是游牧民族最喜爱做的事情之一,并不奇怪。五回道上杀戮十万边民之事,惨绝人寰,人神共愤之事,咄悉匐尽管能言善辩,也是找不到一个辩解之辞。
“可汗深知罪孽深重,这才要我前来乞隆!”咄悉匐嗫嚅了好一阵,这才说出来话来。
“什么条件?”张守珪呼口气,平抑一下激荡的心神。
咄悉匐叹口气,愣了愣,才艰难的说道:“可汗乞请大帅效当年裴行俭之行,免可汗一死!若是大帅承诺,咄悉匐感激不尽!”卟嗵一声跪在地上,双手撑地,额头触地。
这种事实在是太丢人了,咄悉匐宁愿死,也不愿做,可是,为了默啜的性命,他不得不如此做!
这事太重大,张守珪拿不定主意,问道:“监军,你看呢?”
陈晚荣冰冷的声音响起:“此事不可!”
“请监军哀怜!”咄悉匐移动一下位子,正正跪在陈晚荣面前。
陈晚荣来到唐朝,给他下跪的人不少,就是没有受过,今天却是例外,堂而皇之的受了,道:“你跪穿双膝,也不能赎你们的罪孽!默啜不能和伏念比!伏念虽是反叛,没有五回道上的杀戮,因而,裴行俭答应保全他的性命。默啜双手沾满了大唐百姓的鲜血,必须死!你回去告诉他,若是现在投降,只杀他一人!若是他敢负隅顽抗,你们灭种的时候到了!”
张守珪还没有说话,众将就齐声吼起来了:“默啜必杀!默啜必杀!”
咄悉匐并不死心:“监军,三十年前,因为伏念之死,使得我们有了战心,誓与朝廷血战到底!若是监军不恕可汗之过,这会埋下无穷后患!”
张守珪心想这话有理,当年伏念被杀一事,不仅突厥人气愤难平,就是他们也觉得有些过份。如是陈晚荣坚持杀默啜的话,说不定会激起事端。
陈晚荣冲他一摆手,冷笑道:“伏念是错杀!默啜是明正典刑!他双手沾满了边关百姓的鲜血,罪恶累累。你们南下之前,不是又杀了上万边民么?新仇旧恨,我们一定要算清楚!若是他不自裁的话,给我们抓住,我会上奏朝廷,把默啜押赴五回道,用他的头颅来祭奠十万冤死百姓的在天之灵!”
略一停顿,陈晚荣站起身,眼睛瞪得老大,喝问道:“咄悉匐,你说,我们如此处置,你们能有什么话说?”
真要这样做的话,估计没人同情默啜。他的确是和伏念不同,伏念当年刚起兵时,虽是杀过边民,可是和默啜有组织的大规模杀戮不能相比。唐朝以此为由,要杀默啜是名正言顺,没有人会觉得他是冤枉,反倒会生出不敢乱杀边民的念头。
这有很好的震慑作用!
“监军如此处置,我赞同!”张守珪右手重重砸在桌上,眼睛瞪得老大:“默啜应该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众将齐声呐喊起来。
“大帅,监军……”咄悉匐很不甘心。尽管这是想象中的最坏的结局,当其降临时,他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回去告诉默啜:他想死得干净,就自己了断!若是给我们抓住了,他会生不如死!”张守珪手一挥,亲卫推搡着咄悉匐出去。
“大帅,监军,我还有话要说!”咄悉匐乞怜的声音传来,逗得众将一阵大笑。
张守珪站起身,向陈晚荣施礼道:“监军,今天幸得你在,要不然,我一定会犯下大错。”
谈判就是磨嘴皮子,非他之长,要是陈晚荣不在的话,事情不会是这样的结局,说不定他真会仿效当年裴行俭的做法,承诺不杀默啜。
仔细想想,还是陈晚荣看得明白,伏念和默啜的确是不同,默啜的罪孽太深,不杀不行。
“大帅言重了。”陈晚荣说正事:“大帅,默啜派人前来乞降,这说明他心虚了,我们正好趁机进兵,把他围在阴山南麓。”
“好!”张守珪点头,欣然同意:“默啜也该把散兵收拢了,是该我们出动的时候了。传令:立即出发!兵发默啜大寨!”
命令一传下,唐军全部开拔,半天后,前锋就到达了,两天之后全部到达,把默啜的大寨前围了个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