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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河南道的天平军(郓曹濮镇)境内,郓州的首府郓城里。正当少壮而越显城府和气度的节度使曹翔,也在一妻一妾的帮助下穿戴整齐,而又对着硕大的铜镜仔仔细细的整理着身上的每一道褶子,将每块甲片擦拭的格外铮亮。
而看自己隐隐昏黄的镜面光泽当中,所映照和反射出来的那个身形,曹翔只觉得熟悉又是陌生。此时此刻的他,就像是刚刚做过了一个格外漫长的迷梦,而终于迎来了这个迷梦将要结束的时候了。
他捏了捏妻子略显粗糙的手,又给了妾室一个鼓励和安抚的眼神,最终还是没有在说什么,而就此掀开内室的帘幕、推开外间门扉,刹那间随着迎面倒灌而入的凛冽寒气,还有守在廊下成行连片甲光粼粼和刀兵烁烁的反射。
而随着曹翔的出现,这些甲兵也齐刷刷的侧转过身来,呼啦啦的肃然屈膝躬身行礼成一片;然后又随着曹翔摆手的动作,哗啦啦的站起来而紧随在其大步踏出的身影背后,
而在穿过一个又一个同样守候着着甲兵的院落和门廊、牌楼、过道的同时,也汇聚成了一条越发壮大粗重起来的金属色涌流。而当他终于穿过牙城的前庭而抵达正门外的校场上,却是有更多顶盔掼甲的军士列阵以待了。
只是相比这些簇拥在身穿朱红大氅和明光大铠曹翔身边,依旧保持沉默而只有呼吸出来烟气缭绕的牙兵和衙内兵;剧烈在外的这些天平军士卒,就显得有些嘈杂和喧声不断,而他们的手上也没有平日值守用的刀牌弓强。
就这么徒手正身簇立在寒风之中,而将空旷的城内校场给挤得满满当当。直到见到曹翔出现的那一刻,才像是在将要沸开的滚锅里投入了一大块冰雪,而逐渐停止了低低的嗡声哗然,而直至变得鸦雀无声。
而望着这一幕,看着那一张张翘首以盼的面容和情态各异的目光,曹翔满肚子的心思和话语,都像是在这一刻突然消失不见了。而只剩下了心中缺了什么重要事务的空荡荡和用言语难以形容的眷恋不舍。
毕竟,拥有这些带甲之士的拥护和效从,以这天下之大又何处不能权威自专一时,又何苦要卑言屈居于人下,接受那不可测的命运和将来呢?然而下一刻,左右因为等得有些不耐,而开始微微摇晃起来的刀光闪动,就让他很快冷静和清醒过来了。
毕竟,如今的天平军是真有些无以为继了。虽然他还有这些看似精壮的士卒,还有仓房当中储集的粮草甲械;但是自从他接掌天平军以来几乎是连年不断的征战,已经耗尽了四州地方潜在的民力物力,也让人口凋敝而土地荒芜的厉害。
如果不是还有依靠借道都畿道境内,而与太平军据有的山南东道方面保持互通往来和补充,只怕是要早早闹出了饥荒。而他为了维持住眼下这个局面,在回归天平军的前前后后所经历的那些事情,也足以让他身心俱疲而不愿再苦苦支撑下去了。
他固然可以凭借个人的武勇和家传的将略,一次次击败来自河北入侵者乃至反过头来就食于敌境;但是却没有办法令兵火中荒废的土地重新长出粮食来,也没有足够能耐让那些一次次逃到城池里避祸逃难的百姓,不再饥寒交迫而嚎哭不止。
更何况,如今天下大势的走向已经十分的明朗,如果他再贪恋着最后一点权势而眷恋不放的话,也许不用长安方面做出足够的对应;在内外交困之下走投无路的部伍们,就会毫不犹豫的用他和曹氏举族身家性命,对新朝送上一波投名状。
毕竟,随着这几年的往来不绝,刨除掉那些明面上应邀从南边安排前来帮助和协从自己的人手外;私底下还不知道又多少将士被对方所拉拢和渗透了,或又是干脆在暗中直接投效和归附了对方,而只等着一个可以用来表忠心的机会呢?
下一刻,只见曹翔用最大的气力和决心,对着底下因为沉默中的等待而已然有些摇头晃脑、交头接耳起来的军士,嘶声喊道:
“诸将士听令!随我前往城外列阵,恭迎长安来的使者。。”
曹翔的话语,随后就被身边的将弁一遍遍重复着,在四面八方扩散开来,而又变成了底下面面向觎、表情各异的反应;有人如释重负,有人如丧考妣,有人麻木不仁,有人随波逐流;还有人面露欢喜和手舞足蹈起来
但是在场将士千言万语的议论纷纷之后,最终还是慢慢汇集成为了一个重复响彻起来的声音:
“谨遵上命”
“得令!”
“诺。。”
而到了这一步曹翔也暗自松了一口气,而挪开了按照剑柄上的手掌,也停下了身边那些死忠于自己,且早已经下过死命令的牙兵之属,更进一步的举动和错失。至少不用再多流一次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