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马背上,面无表情,沉默寡言。
身边一个部将已经沉不住气了,在旁边低声道:“前晚王爷说的,咱们要把主力布置到洒金坝。官军距离已不足一日路程,会不会去先占了那坡地?咱们何时出动?”
朱高煦转头看了一眼那武将,有点面生。最近提拔了太多武将,部分武将确实还不足以担任那个级别的军职。
“将军。”朱高煦加重语气强调这个称呼,“冷静一点。本王下令的时候,便是出动之时。”
部将立刻拜道:“王爷恕罪。”
朱高煦点了点头。
那天上的云层似乎很低,朱高煦习惯了云南的天,一时还有点不太习惯,不知是不是因为天空不完美、所以他心里也越来越压抑了。好像有甚么东西,在心头压得越来越重、箍得越来越紧……
但是他的神情相当之淡定,做给身边的人看的。已经作古的便宜爹教会了他极好的演技。
“官军前锋大股骑兵,距离二十里!驱逐了咱们正面的斥候队。”
“官军前锋距离大概十五里……”
朱高煦还是没吭声,这时候连他最信任的韦达、刘瑛也投来了复杂的目光。此时,汉王军主力还在太平场,诸部集结成军,但动也没动一下。
又来了数骑斥候,朱高煦看了一眼前头的武将,又转头看旁边的一个卫指挥使。指挥使轻轻点头,确认斥候武将的面目。
斥候武将奔到跟前,下马抱拳道:“禀王爷,官军前锋骑兵大股在十余里地外停了,散出了许多游骑。”
朱高煦依然面无表情,点了一下头道:“我知道了。”
但此时他的心头微微松了一口气。不多时,陆续又有游骑前来禀报,各队佐证了官军前锋的位置。
到了下午,薛禄军主力与前锋会合,开始在十余里地外砍树挖沟构筑工事。
这时朱高煦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一言不发地调转马头,回他住的青瓦房去了。
距离太近了,关于距离和路程、各队斥候的探报虽小有差异,但大致没错。只有人数上每次探马的禀报都不一样,有说十八万的,也有说八九万的……因为瞿能做过四川都指挥使,每省的卫所编制有制度,所以朱高煦判断:除去成都城的必要守军,薛禄大致有卫所军、藩王护卫军共计约十万到十一万人。
双方的jūn_duì 单位战斗力,客观上差距不会太大,因为彼此都是大明朝官军,组成的人员和训练的规矩,都是差不多的。
这也是薛禄有脾气发火的理由。朱高煦早就说过一句话:没有实力的愤怒,毫无意义。
朱高煦回到瓦房里、召集诸将,再次安排了一遍战场的布置,今天下午主要说的是各部在战场上的方位,不先安排好的话、可能会造成一些混乱。
接着朱高煦命令,都督武将以及几个最亲信的卫指挥使,从今天傍晚到明早轮流当值,继续时刻关注官军动向。毕竟汉王军在这地方驻扎几天了,有机会做一些准备工作,周围不仅有斥候,还有暗哨、以及用钱收买了的百姓耳目。
同时,全军夜不解甲,各部轮流值守。明早四更集结,各部大将等待中军军令!
今夜真是体验奇妙的一夜。所谓卧榻之侧且容他人酣睡?但朱高煦今晚的卧榻之侧,只有十余里地外,屯着十万大军,十万急切地想弄|死他、拿着他的脑袋封侯拜相的敌人!
梭|哈……他默念着这个词,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朱高煦以前的心理,有点变|态。因为每次梭|哈的时候,那种感觉不止是急切想赢、也不仅恐惧,其实还是很刺|激兴奋的。如此感觉,若不有意克制,还会上|瘾。
不过,这回的“梭|哈”不太一样,朱高煦无甚美妙的兴奋体验。毕竟要死人的!死的还是他非常关心亲切的人们,这是他最不愿意眼睁睁看到的事。
一晚上朱高煦做了很多个梦,尚在梦里时、他明明觉得很清晰,但偶尔惊醒后就再也想不起是甚么梦。
实际上他根本不需要人叫醒,还没到时辰,自己就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