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旁晚,朱高煦的那副冷锻札甲,已搬到了乾清宫里。
盔甲修缮保护得很好,几个月后拿出来,除了上面有油的残渍,没有一点问题。
他晚上回到乾清宫,便拿起一张手帕,亲自仔细地擦拭着上面的油迹。自从做高阳郡王以来,朱高煦的兵器已经换了无数把,但主要的盔甲、倒一直是这一副。
上面许多修补的痕迹、凹痕,都是身经百战的明证!
朱高煦对它已然很有点感情。它看起来黑乎乎的暗泛金属光泽,其貌不扬,但青塘精铁的材料极好、冷锻甲也确实比一般的铁甲坚固。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的女子行礼的温柔声音。
朱高煦转头看了一眼,来的人正是朝|鲜国美女、贤嫔朴氏。最近后宫规矩已渐渐形成,各妃嫔女官侍寝、大致都遵照次序,今晚应该是正好轮到朴氏。
他便随口道:“平身,贤嫔不必拘泥了。”
“谢圣上恩。”朴氏的脸上带着喜悦。
她走了过来,柔声说道:“臣妾以前听说,大明皇帝穿的是金光闪闪的黄金甲胄,却不知圣上的甲胄是这般陈旧的模样。”
朱高煦笑道:“照礼制,皇帝甲胄确实是黄色的,不过那玩意中看不中用,校阅京营亲卫的时候,可以穿着走个过场。但要说上阵打仗,还是我这副旧甲好使。不仅坚固难破,且目标不明显;战场上那么多人,敌军想找我也不容易找到!”
“圣上在战阵上的英武模样,臣妾还没看过呢……”朴氏幽幽说道。
朱高煦观察她的神情,感觉有点迷离,不像是故意恭维自己。
果然朴氏又道:“臣妾等了好些天,终于见到圣上了。可您又要出征,不知何时才能重逢?”
“大约在冬季。”朱高煦十分流畅地说了一句。
或许朱高煦擦拭盔甲的动作很仔细认真,朴氏又问道:“圣上喜爱打仗么?”
朱高煦停止手上的动作,把手帕放在盔甲旁边的凳子上。他叹了一口气,摇头道:“说来也怪。朕本来有点反感战争和杀|戮,却发现多年以来,只有在战场上、才最能感受到自己的价值。”
朴氏惊讶地望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朱高煦也不再捣鼓他的盔甲,在朴氏的服侍下洗漱就寝。住在宁静而华贵的宫殿里,晚上这里就如同温柔之乡,叫人十分舒坦。
然而朱高煦仍然对风餐露宿的北行,心怀着一种期待。
……在遥远的儿时,他记得那时家里的农活家务很多,父母又忙又辛苦,心情脾气就不太好,气氛便不是那么快乐轻松;他要帮忙干活,也没有小伙伴玩,自然觉得挺无趣的。
但每次过年过节去外婆家,体验都很愉快。大人们在难得见面的亲戚面前,总是很客气,脸上也带着笑容。舅舅会讲一些很好笑的故事,表弟也陪着他疯玩,简直是快活极了!
所以每当要离家出门,并有确定目的地的时候,他总是很期待。总觉得有未知的快乐,在前面等待着自己。
这次朱高煦离京出征,依旧有这样的心情!
哪怕是去打仗,有着各种各样的事情要对付,但他还是有种隐约的期待感。这大概就是一种情结罢。
皇帝御驾亲征,与一般调兵出行不太一样。朱高煦离京之前,又按照大臣们的安排做了一些事。
他在洪武门南边的大校场检阅了两万骑兵,接着率文武百官去天坛祭祀,祷告上天,宣称用兵的正义性,希望得到上天的准许;然后去了太庙,祭拜祖宗的灵位,同样是将大事禀报祖先在天之灵。
离京前朱高煦办那些事,仪仗十分宏大,穿戴也很繁复。不过等到他真正出行的时候,他已抛弃了车驾仪仗、甚至复杂的服饰,重新披上了他那身其貌不扬的札甲,腰间挂着一枚“伐罪讨逆”的玉牌。
皇后率妃嫔、带着皇子朱瞻壑,送至了承天门;承天门外的甬道上,数以百计的朝廷官员也在那里送行。
身披重甲的朱高煦接过了缰绳,翻身上马,无数人纷纷鞠躬拜别。郭薇等人虽然说了不少祝福的言语,却已在抹泪了。
朱高煦见状,坐在马上大声说道:“朕率军出征,只为保土安民,为我大明朝长治久安。诸位便好生等着朕获胜的消息罢!”
承天门外的护卫将士纷纷大喊:“圣上万岁!”顷刻之后,“万岁……”的喊声在宫阙之间回荡。
朱高煦转身向郭薇等人挥了挥手,便拍马冲出了承天门,一众骑兵的马蹄声随即响彻在甬道砖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