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打退了辽军的进攻,城墙之上的所有重物几乎倾斜一空,城墙之下,连续几天倾泻下去的重物,几乎把地面都抬高了几尺,也让敌军进攻的时候难以落脚。
狄咏笑着在城墙上来来去去,不断夸赞着每一个他能遇到的汉子,几乎把这些汉子夸得是天下无敌了一般。
立功的,马上开始封赏,知县知府,又封出去不少,好在燕云地盘不小,有足够多的知县知府去封。还有许多人,功上加功,狄咏也多的是官职来封。三省六部,二府三司,台谏馆阁,军中将校,狄咏都是信手拈来。
甚至狄咏还得与这些人去解释每一个官职是干嘛的。
众人还得评议一番,哪个官职油水多,能发财,哪个官职油水少,换一个行不行。
还有一些阵亡的,狄咏也不吝官职去封,封他的儿子,没有儿子封他的父亲兄弟。还给一大笔抚恤的钱,开口就是几百贯上千贯。这钱有没有先不说,滦州城里所有的大户都被查抄了个干净,实在没有的钱,也先记着。天下打来了,还愁没有这几百贯钱?
狄咏还专门把城中的歌舞伎之类的女子都组织起来,到处劳军,这劳军倒也不是那种生理上的,而是心理上的。狄咏要这些女子到处给汉子们讲故事,讲什么故事呢?
汉高祖刘邦打天下的故事,从揭竿而起,讲到大封群臣。当然,讲到大封群臣也就够了,之后鸟尽弓藏杀功臣的事情也就不必讲了,反正这些泥腿之们也不知道。
吃过午饭,辽军再次开始攻城。
耶律仁先,显然就是不管不顾了,就是要用人命堆,堆他十天半个月,堆他几万条人命去,也要堆下这座滦州城。
耶律仁先也有一些心存侥幸,他的侥幸就是希望滦州城内的这些乌合之众在每日死伤之下,早些人心慌乱起来,然后作个鸟兽散了,各自逃命去。
下午接着攻城,耶律仁先还在各处调来了许多匠人,开始打造更先进的攻城器械,比如推不倒的云梯车,但这也不是一天两天能造出来的。不过还是得造,实在不行,时间哪怕久一点,最后一击的时候也用得上。
反正,这滦州城里的反贼,必然要覆灭,绝不可能有生路。泱泱大辽,披甲百万,北据草原大漠,辽东城池无数,燕云有十六大州,打得大宋连年岁币,吓得西夏也每年送礼,剿个贼匪岂能有例外之理?
鼓点又起。
耶律仁先亲自打马在阵后督战,打了几天了,损失不小,麾下军汉开始有些懈怠了,耶律仁先便要自己亲自督战了,哪一部懈怠,就斩了哪一部的军将。
大军如潮水扑了上去,喊杀震天,哀鸿遍野。耶律仁先充耳不闻,人命就该死在战场上。
忽然又一队快骑飞奔而来,左右询问几番,直奔耶律仁先督战的高台而去。
“圣旨到,圣旨到!”
耶律仁先闻言连忙起身,跪地接旨。
“皇帝有言:宋军突袭燕云,已然大军兵临燕京城下,朕有危难,着北院枢密使耶律仁先速速带大军回援燕京,败宋军于城外!”
“什么?”耶律仁先都不敢相信这圣旨说的是真的,第一反应在想是不是滦州城的贼人弄出来的阴谋诡计。
所以他直接起身,一把夺过圣旨,上上下下清清楚楚看了一遍。
再一抬头,耶律仁先开口急问:“怎么回事?宋人岂敢开战?耶律乙辛呢?他不是在燕京吗?燕京本就有两万留守之军,加上边境还有三万大军。宋人仓促之间,想来人马也不多,怎么就让宋人兵临燕京城下了?”
显然,耶律仁先推翻了自己的怀疑,圣旨这种东西,他岂能认不出真假?就算认不出真假,面前这一队送来圣旨的人,有好几个都是经常在宫内走动的人,看着面熟得紧,这圣旨岂能有假?耶律仁先的怀疑,也不是真怀疑圣旨有假,他就是不敢相信。
“枢密使,其中细节小人也不知,只知道萧驸马在巨马河打了打败战,近三万人马,被宋人打得丢盔弃甲,所有才让宋人兵临城下了。陛下严令,让枢密使赶紧回去救援,否则陛下危矣。”
“这个萧德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平常里吹嘘起来,没人有他会打仗,事到临头了,守个河岸还能打了败仗。废物!”耶律仁先一边说着,一边转头去看正在大战的滦州城,这座城下他已经堆上去了七八千人,战死的就有四五千之多,伤兵也有好几千。城内的贼军伤亡显然也至少有三千了。
仗已经打到这个地步了,再坚持几日,必然破城。
这么大好的机会,一旦撤兵,必然贼势大起,肆虐无数州府,来日再剿,那就更是难上加难。
这个时候退军而走,真是傻子做的事情。
“枢密使,事已至此,还是以大局为重,一些贼寇,岂能比得上宋人?贼人至多再占一些城池,一旦宋军得势,那可是……不堪设想。”
耶律仁先转头又问:“宋军有多少人?”
“这个,倒也没有实际数目,我等出城的时候,并未看到宋军,想来总在三五万之多。不过,想来宋人得了势,肯定会源源不断派jūn_duì 驰援。”也不能怪这求援的人,他来的时候,正值萧德让刚回京,甘奇又还没有到燕京。具体宋军的数目,这些求援的人还真不知道。
真正宋军的具体数目,还是甘奇快赶到燕京的时候,辽国朝廷才真正清楚。这个时代的信息,就是这般难获取。
“唉!”耶律仁先着急了起来,又看了看正在攻城的场面,说道:“容得几日行不行?燕京城内还有两万多jūn_duì ,还有几十万百姓。想来挡得住几日。”
“这个……枢密使,陛下圣谕,让您接旨之后,立马回援。唉……您也知道,燕京城内jūn_duì 不多,陛下,陛下安危皆系于此,您……”
“我岂能不知陛下安危皆系于此?我就是……”耶律仁先又看了看滦州城,再道:“唉!”
“小人多嘴,再劝一语,陛下可就在燕京城内,还请枢密使速速回援……”说话之人其实也心中急切非常,因为他还有一家老小在燕京城内,如果耶律仁先不去救燕京,一旦城池真的被打破了,那后果不堪设想。这人甚至多想了一些,北院枢密使耶律仁先拖拖拉拉的,莫不是因为他的家小都在北院,所以他不急?
但是再不急,你也得急皇帝啊。
“我知晓我知晓!”耶律仁先极其不耐烦,转头大喊:“鸣金,鸣金收兵。”
再如何不舍得,耶律仁先除了口中埋怨,还是得把傻事做了,还是得回援燕京。这个时候,他但凡拖拉了一下,来日必然不得好死。
这种事情,耶律仁先心知肚明,在大辽之国,但凡受得皇帝半点猜忌,就是心有反意,就是个不得好死。
若是此时耶律仁先换成是耶律乙辛,那兴许耶律乙辛说不定就真的要拖拖拉拉了。但是耶律仁先不是耶律乙辛,他心中可从未有过半分非分之想。
听得收兵之言,几个来传旨的人心中皆是大松一口气,只要回援就行,回援了燕京城就保住了。
才刚刚如潮水而上的辽国将士们,突然听见了鸣金之声,一个个连忙转头就跑,有一种如蒙大赦之感,爬城墙,还真不是人做的事情。能不爬城墙了,那就是再好不过的。
而听到这么突然的鸣金之声的狄咏,连忙奔出了城楼,看着潮水般退去的辽军,心中立马大喜,他知道,一定是甘奇那边成功了,辽军要走了。
狄咏压制着自己内心的喜悦,盯着远方的辽军看,果不其然,辽军退回去之后,就开始收拾营帐等物了,车架到处在装着粮食等东西。
狄咏喜出望外,连声大喊:“胜利了,我们胜利了,辽狗要收拾东西逃跑了。”
城墙之上爆发出阵阵喊叫,所有人都在为自己奋勇作战而打退了辽军高兴。
却没有一人想过,这场仗是不是胜得过于简单了一些,所有人都只觉得是自己的奋勇让辽军怕了,不敢攻城了。
却是此时,狄咏反倒忽然迷茫了起来,接下来该怎么办?
就这么看着辽军退?
但是带兵冲出去的话,狄咏看着身边这些汉子,若是真冲出去,辽军骑兵两三万,转头一个冲锋,这些汉子哪里还挡得住?
怎么办?等辽军退了,接着去占周边城池?
那大哥甘奇那边呢?
狄咏纠结起来了。
好在,帮他下决定的人来了。
“狄相公,辽军退回去之后,东城忽然冲过来了一队骑士,说是狄相公的兄弟,正在叫门,兄弟们怕是奸细,正在犹豫要不要放箭,您快去看看吧。”
有人来到狄咏身边禀报。
“东城?走,速去。”狄咏心中明了,毫不拖延。
几里就到东城城门之上,狄咏放眼望下去,二三十骑,那铁甲的样式再眼熟不过了。
“谁来了?”狄咏大喊。
“是我,周侗,我可绕了好几个大圈子才过来的,快开门。”
不是辽军要走,周侗还得在外面绕来绕去也过不来。
“快开门,快开门。”狄咏大喊。
周侗冲进城门之内,城门立马再次紧闭起来。
一封书信,交到狄咏亲手,周侗幸不辱命。
狄咏飞快把书信浏览了一遍,就是一身大喊:“来人呐,来人呐,击鼓,聚将,快,把所有军将都召唤到西城来。”
这封书信帮狄咏下了决定,只等辽军一动身,立马带大军出城,带上所有能带上的人,全部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