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意思?”
曹佾沉声道:“我来问你,没死人吧?”
“没啊!”
“呼!!”在场诸公无不长出一口浊气。
曹佾更是看向唐奕的背影,略有轻松道:“没死人就好!”
“原来子浩早就打算离朕而去了。”
这是唐奕进到小楼之中,赵祯说的第一句话。
“陛下!”
“呵呵”
赵祯根本不想听唐奕的辩解,龙颜可怖,苍目圆瞪,在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吼:
“你在将朕的军!”
“臣不敢。”
“不敢?”
“大闹汝南王府,就算朕不想让你走,你也不得不走了,对吗!?”
一指空空如野的小楼大厅,“不敢,这是什么!?”
急步走到唐奕的实验室门前,一脚踹开房门,里面同样是空空如野。
“不敢?这又是干什么!?”
唐奕不答,也没法答。他确实打算要走,也确实想借这次机会毅然决然地走。
可是,真的与这位老人说自己要走,唐奕又怎么开得了口?
十年间,皇帝是唐奕的伞盖,而唐奕是皇帝的手眼。
十年间,一个老人,一个孩子,一同奋起,才有了大宋今日之局。
十年间,他和赵祯使过脾气,赵祯也冲他发过火。
十年间
这对君臣不像是君臣,更像是父子。
“为什么?”
赵祯看着满屋的空旷,喃喃出声。
“为什么要离朕而去?朕对你还不够宽容?不够爱护吗?”
唐奕惭愧低头,“陛下与臣,已经超出了一位皇帝应有的容忍。”
“那你为何要走?”赵祯激动地逼近一步。
“你不是要变法吗?你不是要改宋吗?你不是要强汉吗?”
“这个时候,又为何要走!?”
唐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臣不想做范师,无力回天,却只能贬放终了。”
“臣也不想做商鞅,做法自束,落得个不得全尸。“
抬起头,坦然地看问赵祯,“臣更不想做刘邦,废旧而立,改天换颜。”
“所以,臣,必须走!”
“胡说!”赵祯怒不可遏地大吼大叫。
“朕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刘邦?朕第一个不信!”
“你还要怎样?”
“陛下!”唐奕诚然打断赵祯。“您”
“太纵容你的臣子了。”
“不!”赵祯寸步不让。“你不是臣子,你是朕的孩子啊!”
唐奕心中一阵绞痛,这位老人几乎是放下身段,放下尊严地在求他,求他留下。
可惜,木已成舟,不走也不行了。
“我只是”唐奕喃喃道。“我只是散漫惯了,受不得京中这等高压,您就”
“您就让我再任性一回,躲几天清净吧。”
“那你的改革怎么办?你的福康怎么办?”
“改革您就放心吧。”唐奕大包大揽。“步子已经迈出去了,以后怎么走,陛下不是都知道了吗,有我没我都是一样。甚至我不在京中,于改革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而臣,臣出去也是为了改革。”
“臣要去建一座城,一座世人无法想像的城。到时,这座城会像邓州一样,成为大宋的指路明灯,指引着改革的方向。”
“至于福康”唐奕神情一暗。“左右现在也不能完婚,等几年也一样。”
赵祯闻言,气得上气不接下气。
“朕昨日传你,除了让你收手,就是为了赐婚!现在可好,汝南王府添了一窝断腿太监,不罚都不行。还赐婚?还三妻并娶?”
“啊?”
唐奕有点懵,怎么这一闹,把媳妇闹没了?
“我”
“我对不起福康。”
赵祯见唐奕心思松动,立马精神一振。
“你别管了,朕是皇帝,朕不让谁走,谁就走不了!”
“陛下!”唐奕恳切道。“您就放我走吧!”
“你!!”
“你就那么不待见朕,那么不想留在朕身边吗?”
“我想!”唐奕也是嘶吼出声。“您知道奕无父无母,范师和陛下在奕心中,就是父,就是母!可是”
“我不想让自己变成文彦博,变成贾昌朝!”
“”
见赵祯怔住,唐奕尽量让自己神情轻松一些,“您老何必这么难过?”
“咱只是在京中呆腻了,想出去转上一转,又不是不回来了。”
此时的赵祯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岁,他知道,他拦不住唐奕了。
可唐奕真的要走了,他才发现,这个孩子远比他相像中的要重要得多,不舍得多。
没了这个小疯子,赵祯甚至生出一丝迷茫。
听唐奕说回来了,疑声道:“真的还回来?”
“当然还回来!”唐奕笃定地叫嚷。“这里还有您,还有我的范师,还有那么多牵挂,奕怎么会不回来?”
“那朕若叫你回来,你就回来?”
唐奕面容一肃,郑重地双掌抱前,深深一礼。
“但有召唤,陛下的癫王必再临开封,为君分忧!”
说完这句,唐奕见赵祯仍有不舍,恭敬再礼。
“还请陛下记住,唐奕,是大宋的唐奕;疯子,是陛下的疯子!”
“唉”
赵祯长叹一声,哀戚不可名状。
颓然认命地嘶声召唤:“李秉臣”
厅门吱嘎一声,却是李大官应声而入。
赵祯向前几步,有些踉跄,李大官急忙上前扶住,“圣人,保重龙体!”
赵祯则是任由李大官搀扶,一边朝小楼之外走,一边沙哑出声:“传旨着令癫王,代天子出游”
“巡视浙东诸路,即刻出京。”
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奉癫王为皇长子少师,皇长子宗麒随师出京,长姐福康公主伴弟出巡,陪伴左右”
直到赵祯的身影消失在小楼之外,自始至终,赵祯都没再看唐奕一眼。
“走吧,都走吧!”院中传来赵祯怨苦长叹。
唐奕再难自持,潸然泪下,追到楼前,哀然下拜。
陛、下、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