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司马光沉吟了片刻,终还是开口道:
“王介甫终还是管着发运案的槽河税支,韩计相是压不住他的。”
“还有呢?”赵祯可是知道,一个王安石还不足以左右此案。
“还有就是......贾昌衡!”
“......”
赵祯赞赏的好好看了看司马光。
“君实为起居舍人,屈才了啊...”
司马光闻之,急忙拜倒,“陛下谬赞!!”
有赵祯这一句话,司马光想不起飞都难了。
心下感激圣恩,却是不知为何,猛然想起一位远方的故人,忍不住叹道:“子浩神来之笔,千里杀将!!”
“可惜....”
赵祯怔了一下,随之接过司马光的话头:“可惜,此信一但传开,癫王恶名更甚,却更是回京无期了。”
......
话说回来,为什么司马光提到贾昌衡,赵祯立时大赞呢?
因为这一步棋,可以说非惊才绝艳之辈是绝对看不出来的。
这是一步活棋,一举数得,连赵祯自己都有点小得意,却被司马君实看得通透。
首先,他要是想用这件事做文章,大可用唐介、包拯这种大杀器,保准魏国公一败涂地。
换而言之,要是想不了了之,也可用别人。只要是守旧派,都可以保证魏国公平安无事,可偏偏赵祯用的是贾昌衡!
司马光能一语说中赵祯的心里,正因为他发现一个细节,那就是:
今天魏国公带群臣逼宫,韩琦来了,连汝南王府都出动了一个赵宗懿,可是却偏偏少了一个贾子明。
贾昌朝为什么没来?赵祯不知道,司马光也不知道。
不过,从贾昌朝最近几年的行事来看,这位汝南王的托孤之臣,并不是与魏国公一条心,这几乎是肯定的。
所以,赵祯用了他的亲弟贾昌衡,主旨不无试探之意。如果这个守旧派的关键人物有所松动,那么赵祯以后在朝上的活动空间会大上很多。
老贾要是和魏国公站在一边,那么此事不了了之,赵祯可以接受。可是,如果他和魏国公不是一条心,那就有意思的多了。这件源于通济渠的贪腐之案能做的文章,却是足够让皇帝开心上几天。
......
事实上,贾昌朝并没有让赵祯失望。
等魏国公一众人等出了皇宫,也终于摆脱了王安石的纠缠。毕竟不是说查马上就查,王安石总不能就这么跟着了吧?
刚松口气,就见老贾顶着个大太阳站在皇城之外。一见众人得出,急忙迎了上去。
“老国公怎么不等等我?却是有些心急。”
魏国公差点没骂娘,等你!?老子不出来,你也不带来的。
“哼!贾相爷这朝服换的可是够精细的。”
“呃......”老贾一阵尴尬。“忽起腹疾,却是耽误了一会儿。”
我肚子痛,这没办法吧?
魏国公懒得和这老奸巨滑的家伙磨嘴皮子,再说以后的事还要仰仗他的亲弟。
缓声道:“陛下下诏令子平主理、大理寺、三司监理彻查通济渠槽税,子明还要与子平通个气啊...”
“啊?子平主理?”
意外的是,老贾听到这个事儿一点都不意外。
唯一有点吃惊,就是自己的弟弟来管这个事儿。
心中暗道:陛下啊,你这是逼我...
见贾昌朝半天都不言声,魏国公眉头一皱,“怎么?子明很为难?”
“不是不是......”贾昌朝急忙摆手。“老国公误会,昌朝一定支会子平,让他办的妥帖。”
魏国公无力地点点头,老贾能答应,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那子明费心,老夫回府去了...”
“老国公慢走,昌朝这就去子平府上,与之交待。”
“劳烦子明了....”
魏国公说着话,由下人搀着,缓步离去。
......
贾昌朝看着众人的背影,神情渐冷,转了个方向,真的就去了亲弟贾昌衡的府邸。
贾昌衡一见是兄长来访,急急的迎了出去,这可是稀客。
别看两人是亲兄弟,又同朝为官,可是,这些年老贾处境不好,为了不连累亲弟,除岁末年节,祭祀先祖,两兄弟很少往来。
把老贾迎入内堂,亲自点茶相待。
“兄长终于肯来弟这里一叙了。”
这么多年,两兄弟形同陌路,换了谁,心里也肯定不是滋味。
老贾一摆手,“为兄不德,不能连累于你。”
“兄长说的哪里话?两兄弟,又什么连累不连累!?”
“再说....”要说贾昌衡没怨气那是假的,但不是对老贾的怨气。
“再说,你看那一家不成气的样子,何劳兄长如此殚精竭虑!?”
“诶....”老贾一叹。“老夫也算仁至义尽了。”
他何尝不知那一家不成气候,可是,若没有赵允让当年的知遇之恩,哪有后来的“贾相公”?可惜,昌朝已经尽力了......
“算了,闲话少说,今日前来,有一事相告。”
当下,贾昌朝把赵祯的有意让他主理通济渠案的事情与昌衡一说。
贾昌衡一听,皇帝给他派了这么个差事,又是兄长亲自来送信。
“兄长的意思是?”
他有点不确定贾昌朝是什么意思,是让他网开一面,让魏国公得以脱身?还是说要改庭异张,借机靠近皇帝一边?
“拖!!!”老贾吐出一字,是昌衡说什么也没想到的。
“拖?”贾昌衡瞪着眼睛。“那不是两头都得罪了?”
“错了!”老贾闭着眼睛,一副高深之相。“你拖的越久,陛下越高兴;拖的越久,魏国公也无话可说!”
“......”
贾昌衡明白了。
拖!!
魏国公的屁股不干净,要是一下就查清,反倒太假了。拖的久,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这种事儿在大宋是常态,一抓一大把。
可是,真的能不了了之吗?
显然不是,要是没人想找你的茬当然就不了了之。可要是有人想在适当的时机,做适当的文章,那可就另当别论了,何况那个人还是皇帝?
赵祯的真正用意也就在这里,现在办了这个案子,本来就是他自己默许的事情,能把魏国公怎么样?况且那老国公手里还有守旧派的支援。
可是,找准时机,用另一个事儿把这件事再牵出来,那效果可就不一样了。
“兄长放心!”贾昌衡深施一礼。“此事定不让兄长失望。”
“嗯...”老贾点了点头,默然地看了昌衡半晌。
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以后为兄不在了,子平遇事要多个心眼...轻易不要站队,别学为兄....苦悔一生!”
“兄长!!!”
贾昌衡大惊,“兄长何出此言!?”
老贾苦笑。
“心意,我已经给官家了,他也应该放我走了吧....”
在京师困顿十年,老贾最大的心愿可能就是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走了也好,可是...”
贾昌衡不明白,走就走了,兄长这些年在京城受的气罄竹难书,走了反倒是好事。可是听兄长之意,怎会这般哀戚?
只闻贾昌朝道:“很多人....”
“是不会眼睁睁看着老夫活着离开京师的。”
“兄长!”
“不必多言!”
贾昌朝抬手止住贾昌衡的惊骇,沉默良久方吐出四字:“这就是命!”...
老贾从昌衡的府中出来之时,下意识地抬头看天,英雄迟暮,不复当年。
现在,他开始理解赵允让最后时刻的那种心境了。
以他贾子明之才,放眼大宋可曾服过谁?怕过谁?
可惜,瑜亮同出,时不复我!
偏偏遇上那个妖孽唐子浩!
苍、天、无、眼!!!!
......
唐奕可不知道,老贾此时已经把自己和他自比瑜亮了。
那封信发出去之后,唐奕很解气,进而也算释然了。
老子跑到涯州来就是来躲清净的,要是真在乎通济渠那点钱,真在乎观澜商合到底归谁,那还来涯州干什么?
把建城的事彻底扔给了曹国舅,放飞心情!
玩!
乐!
胡闹!
是一点正事儿都不管了。
潘丰载着中原高价请来的工匠、物料再次回到涯州的时候,船还没在亚龙湾靠岸,就见不远处一艘小排筏上坐着萧巧哥、福康和君欣卓。
碧波荡漾,水清至极,映着水底的珊瑚水草,虾蟹游鱼,三女宛若仙子临凡。
潘丰心道,这也不算啥破地方,起码呆的舒服。
拢声高喝和三女打起了招呼,随后又叫道:“大郎呢!?怎不见大郎!”
三女咯咯大笑,齐齐往水下一指。
似是应景儿,哗啦一声,水面翻起白浪,一精壮青年鱼跃而出,一身扎实肌肉黝黑锃亮,泛着水光。不是唐奕,又是何人!?
潘丰眼睛都看直了,随之苦笑:
“你要不要这么放肆啊?”
这货就穿了个大裤衩子。
而唐奕一点不觉害臊,猛一举右臂,手里擒着一只一尺多长的大龙虾,张牙舞爪好不威风。
唐奕见是潘丰,咧嘴露出两排白牙:
“醉仙烩龙虾!”
“国为大兄有口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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