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任启莹劝来观看公审大会的胡行至穿了身很普通的衣服,县城附近的宗族长老,即便是有些名声,却不等于全县大多数人都见过的人物。反倒是任启莹身为人民党的干部,经常在部队和垦荒旅出入办公,认识她的人远超过胡行至。相比较而言,对任启莹行“注目礼”的百姓远超过注意到胡行至的人。对这位年轻的人民党女性干部,大家的目光里头更多的是羡慕、尊重与好奇。任启莹对这样被大众瞩目已经习以为常。她平静的看着主席台,根本不在乎周围的视线。
百姓们当中也有不少胡行至认识的人,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胡行至觉得这些百姓对待自己的态度相当冷淡。见到胡行至出现之后,友好的顶多冲胡行至笑笑。更多人只是看了胡行至几眼,然后就满脸兴奋的看向公审的台子。胡行至一开始还不习惯,不过很快就想开了。这半年多来,胡行至基本没有出现在百姓面前,拯救百姓的都是人民党保险团的人。百姓自然也不再怎么买胡行至的帐。而且审判大会也已经开! 始了,百姓们的注意力也全部放在台子的那些地主身上。[.]
公审大会第一个流程就是诉苦。已经有被害人的亲属跳上台子,咬牙切齿的指着地主开始沉冤诉苦。百姓们以前分散在各个村子里头,打死人虽然是大事,多数却是各种传言。当死者的亲属指着地主开始陈诉冤情,那种感受真的是无法形容。
第一个被揪出来的是刘翼瑄,这个曾经明确表示支持人民党的地主,在当年陈克向地主们借地的时候是坚定的支持了陈克。他是万万没想到,人民党居然会翻脸不认人。别说许诺过的“人民代表”根本不给兑现,现在竟然准备要自己的性命。在地主里头,刘翼瑄觉得自己最“冤枉”。只是当一个披麻带孝的女子一步步走上台来,一步步走向刘翼瑄的时候,那种委屈的情绪立刻灰飞烟灭。
“陈主席,这个女子是刘翼瑄村里头有名的美女。刘翼瑄为了霸占这个女子,勾引不成干脆就用强。女子的丈夫发现了此事,竟然被刘翼瑄打死了。”徐电和陈克站在简陋的望楼上,徐电向陈克介绍着情况。
陈克冷笑一声,“丑妻、近地、破棉袄。徐电同志,这是被称为农家的三宝。其实谁不喜欢美丽的女孩子,但是农民们往往保不住自己的老婆。哼,我的故乡离少林寺不是很远,少林寺是嵩山最大的地主,也租地给农民种。管租地的和尚们就敢明目张胆的说,有好媳妇的租好地,没好媳妇的租坏地,没媳妇的没地种。”
徐电在负责调查案卷的时候对地主们的恶行已经极为愤恨了,听陈克这么一说,徐电紧紧咬着牙,眼睛里面闪动着愤怒的光芒。“陈主席,审问刘翼瑄这家伙的时候,他还居然敢叫屈,说你许了他人大代表的官位。”
“我当时的确许了他,没错。”陈克坦率的承认了事实。说完,陈克问道:“徐电同志,你竟然没有跑来问我这件事,我很满意。”
徐电叹了口气,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其实当时是想去问陈主席您来的。但是林深河同志阻止了我。他说既然是审案子,司法机关审问的是犯罪份子,与这些犯罪分子是不是人民代表毫无关系。所以他不让我去找您。”
“哦?林深河同志很能掌握原则。这点值得学习。”陈克的声音里面根本听不出什么情绪。徐电好奇的看了陈克一样,却见陈克面无表情的看着公审大会的台子。从脸上也看不出别的东西来。
“陈主席,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徐电觉得陈克的平静里面的意味并不是不太满意。他问道。
“徐电,你不要把你个人的想法带到工作里面去。我是让你审案,不是让你给我表态。你不要觉得你要当一个不畏强权的青天大老爷。就算你是青天大老爷,你也等有强权来压迫你的时候再给我不畏强权,坚持法律。现在根本没人说这个刘翼瑄不能审,你却要拿他是不是人民代表做文章,这是何必呢?你是怕事后有人打击报复?还是害怕人家不知道你对谁都敢下手?”
陈克的话一说完,徐电的脸登时就红到了脖子根上。而陈克看都没看徐电一眼,而是继续说道:“徐电,打击犯罪份子。对于人民来说,这是发泄他们愤怒的方式。对于社会体制来说,这是维护秩序的方式,对于政治来说,这是贯彻政治纲领的方式。每个不同的层面都有不同的满足需求。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目的,让大家过上更好的生活。而不是彰显你自己的威风。”
等陈克扭过头看向徐电的时候,只见徐电深深的低下头,微微侧过身体,甚至不敢让陈克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一样。陈克连忙拍了拍徐电的肩头,“徐电同志,你这么做可以说是年轻,年轻人总想建立属于自己的功业。这个很正常,我一点都不生气,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你的表现在我看来,难道你的心里头就没有想过,你不想让自己和旧制度下的那些搞法律的一样,你想当一个清正廉洁公平公正的司法工作者。你希望法律面前不分高低,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我知道的,你一直是这么希望的。我也希望徐电同志你永远都能坚持这样的态度,永远都有不畏强权的骨气。这才是一个法律工作者该有的态度。”
说完,陈克又拍了拍徐电的肩头。
陈克的话其实说出了徐电内心里头的不少东西,徐电之所以强烈的希望司法独立,的确很大的原因是想成就个人的声望。中国传说中的那些著名的法官,保证也好,狄仁杰也好,都是不畏强权,敢于斗争的硬骨头。一个清官是需要风骨的。虽然是在日本学的法律,还是西式法律,但是徐电骨子里头还是那种“清流”的态度。他希望自己能够同样名留青史,为后人传诵。所以徐电才对陈克始终坚持政治领导法律保持着一种抵触和否定。
被陈克直截了当的揭穿了心里头那点子私心,徐电的羞愧远比他自己想象的更加激烈。因为羞愧难当,徐电始终不敢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