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凯一直认为陈克不爱玩小聪明,但是jiān猾还是颇有一点的。例如陈克的每次提议中,陈克得到的东西看似比袁世凯少的多,但是以投入产出来看,陈克花费的力气也小得多。这些提议能否让袁世凯利益最大化尚且是两可的事,不过陈克的利益绝对是最大化了。以至袁世凯有时候在想,如果陈克能够无私奉献几次就好了。
但是袁世凯真的一点都不生气,袁世凯整体目标太宏大,单凭北洋一家不可能du li完成。必须内外呼应多路下手,才能把问题解决。可用的牌面自然是越多越好。所以袁世凯不仅要与人民党合作,他甚至不得不忍气吞声的与光复会这等革命党合作。
与之相对的,蔡元培是抱着准备受尽屈辱的念头第二次去见袁世凯的,这次他没了先前“不过一死”的想法,终于“低下了高贵的头颅”。然而实际发生的事情完全不是蔡元培所想象的。
袁世凯问蔡元培这次来到底准备干啥,蔡元培表示是来请袁世凯放了光复》 会被俘的同志,袁世凯表示光复会只要答应一年内别给第三镇找麻烦,他可以立刻让段祺瑞马上放人。
蔡元培当时就蒙了,且不说袁世凯答应的这么干脆,甚至放人条件也太有可以想象的空间。“一年内别给第三镇找麻烦”,如果乐观的考虑,那就是第三镇根本也不想与光复会制造什么摩擦。“袁公你这到底是何意?”蔡元培这次的惊讶不是装出来的。
袁世凯拎了一张地图,随手在浙江南部划了一下,“让你们不吵吵着闹革命明显不现实。要闹你们一年内就在这里往南闹。但是,你们敢给我过了这条线,就别说我北洋不客气。”
蔡元培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或者袁世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恶毒yin谋?这么一个条件远比光复会自己设想的要好上万倍。光复会残存的那么不到两千人大多数躲在安徽人民党的地盘里头。这些人莫说整个浙江,就连一个州府都闹不大。袁世凯随手划出的地盘足够光复会折腾。难道袁世凯想把光复会集中一地实施全歼?
“那第三镇有何打算。”蔡元培问道。
“不管你信不信,我北洋第三镇只是要维持住浙江的局面。只要你们不添乱,第三镇根本没空搭理你们。可你们再给我闹得这样不可开交,第三镇再动起手来,可就没这等优厚了。”袁世凯答道。
蔡元培脑子里头完全陷入了糊涂状态,这种事情正常来说是一种友善的休战姿态。可是北洋为什么要与光复会休战?难道这就是人民党与北洋达成的协议不成?各种想法千头万绪,蔡元培实在没有选择,只能问了一个相对简单的问题,“那一年之后呢?”
“一年之后谁知道会变成啥样?到那时候再说了。”袁世凯答道,“怎么样,你同意么?”
“这……”蔡元培想说我找人商量一下,却又觉得现在得到的消息太难理解,他更希望得到更多详细情报。
袁世凯可没空与蔡元培纠缠,他冷冷的说道:“你要是想找人商量,现在就回去找人。不管你们同意不同意,明天上午给我一个准信,明天下午你们就给我回浙江去,我不想再看到你们。”
蔡元培根本是糊里糊涂的回到驻地的,与光复会的同志一商议,大家也都懵了。众人各种猜想各种推测,却都不明白袁世凯到底想搞什么。经历了漫长的讨论,陶成章最后下决心,“诸位,咱们光复会的基础也就在浙南,不管北洋怎么想,只要能救回来咱们的同志,咱们就撤到南边重整旗鼓。一年内大家也就只够恢复元气。若是北洋肯遵守这约定那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肯遵守,咱们就和他们拼到底。”
也没人有更好的办法,在河南空想未来浙江的未来完全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事情。光复会很快做了暂时与北洋合作的决定,向袁世凯禀告了结果,袁世凯派人带着光复会的成员返回杭州。
严复比光复会早走了一天,他急急忙忙的赶回凤台县复命。刚进党zhong yāng办公地,齐会深立刻冲上来,他满脸都是急切,“严先生,你回来的太好了。咱们缺翻译。”
“翻译?有什么外国文献资料过来了?”严复立刻兴奋起来。人民党已经开始搜集外国的技术书籍与资料,陆续回来的一些东西让严复很是满意。
“不是资料。来了一堆洋鬼子。”齐会深神sè兴奋的说道。
陈克的办公室不大,所以他和蒲观水等几个干部会议厅里头接待了洋鬼子。严复抄近路从测屋进会议室。却见侧屋改成了一个小会议室,除了几张凳子,桌子上居然还放了茶壶点心,砂糖和蜂蜜。条件虽然很简陋,外交会谈休息室里该有的东西倒都有了。只见三四个洋鬼子正围坐在那里,端着茶杯用或欣赏或不满的神sè啜饮,也有人用小点心蘸了蜂蜜往嘴里送。而且低声用外语交流着什么。
这是陈克按照《教父》里头黑社会纽约全国会议的描写布置下的局面,一定要说,除了不够豪华之外,基本格局还是对头的。
会议室里头也有几个洋鬼子,陈克与蒲观水,还有几个干部围坐在人民党党委会议用的大型会议桌边,每个人眼前放了杯茶,还有一个玻璃制的大水壶。根据地里头的留学生大多数是“德国造”。一经介绍,屋里头是英国和德国的外交人员,在外屋的是法国和俄国代表。
“严先生,你法语怎么样?”陈克偷偷问严复。
身为海军高级军官兼大翻译家,严复懂不少外语。“我不懂俄语。”严复也低声答道。
“俄国毛子说法语,懂英法德就行。特别是法语,咱们里头都人没会。”陈克依旧低声说道。这年头法语是外交界的通用语,在欧洲,一个非法国人的高层懂法语,那就是有身份的,除此之外懂拉丁语,那就是有文化和教养的。要是再懂希腊语和意大利语,你丫就是一学者家族出身。这次是比较正式的外交会议,洋鬼子们都自带了使馆翻译人员。
这并不是根据地第一次接待外国人,重夺安庆之后,英国人曾经派人询问过安庆地委书记章瑜,英国船队能否在安庆停靠。zhong yāng当时给章瑜的回复是“告诉英国人可以停靠”。不过英国人的船队一直没来。毕竟安庆是个战区,英国人不想自找麻烦。在安庆的人民党既然对英国人没敌意,英国人也不认为有必要介入中国内战里头来。对这样的表现,zhong yāng也乐得清闲。局面混杂的时候,外国介入无疑给本来就混乱的局面增加了更多变数。
汉口有租界,在中国的腹地,各国领事馆颇为齐全。俄国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1891年曾经游历汉口,参加俄国茶商开办的顺泰砖茶厂25年周年庆典,一时兴起还捐钱建了一座东正教教堂。人民党在湖北的军事救灾行动完全避不开外国人。人民党曾经赶鸭子上架的让严复培训过一些外语。然后这些人要么先期抵达武汉,要么后期跟着大部队去了湖北。留在根据地的也到了地方上工作,只剩了陈克、齐会深、蒲观水这种自己懂外语的同志在这里。
人民党既然没有翻译,只好由几个懂外语的干部亲自上阵。严复一回来,大家立刻觉得有了翻译界的主心骨。人齐了,一度中断的会议继续开始。
21世纪,你懂美式英语可以走好多地方。20世纪初,陈克那口尚且流利的纽约电视剧曼哈顿口音让英国代表脸上浮现出一种稍带轻蔑的微笑。严复知道英国人笑什么,在英国人眼里头,美国人就是群蛮子。而且1908年,美国人面对英国人的时候其实也认为自己没有英国人文明。
出乎意料,汉阳领事团来这里首先是表达谢意的。武汉水灾,各地水深数尺。即便水退了,好多东西也得清理。工农革命军没有开进租界,却把租界之外的地区给清理了。这算是汉阳开埠有史以来第一遭,普通居住区的清洁程度超过了租界。
不仅如此,工农革命军按照在安徽救灾中总结的经验,收拢灾民,整顿秩序,恢复工业,搞农业生产自救。湖北受灾地区很快就安定下来。水灾后容易诱发瘟疫,人民党不仅要让大家活下去,还要防疫、治病。“难民营”有效的保证了安全与卫生,反倒是租界里头爆发了疫病。租界医院以及医务人员不足,他们不得不向工农革命军求助。
工农革命军也不在乎多这么几个病人,如果不及时救治,这帮人就会成为病源。看似高高在上无视别人死活,最终倒霉的还是自己。
两边搭上了线,后头的问题自然就出现了。外国外交团都知道中国安徽有这么一支叛军的存在。但这支叛军明显在避开与外国人打交道,他们以前除了收集资料,也不愿意自找麻烦。可是叛军终于开始接掌武汉三镇的实际控制权,汉口领事团就要求工农革命军明确表达对外国的态度。
何足道与党委对外国人没什么态度,短期来说,党委希望外国人在人民党夺取湖北的过程中别人大家添麻烦。长期来说,大家希望洋鬼子都滚回家去。所以他们只说自己维护治安,别的事情等水灾结束之后再说。
陈克上次召开zhong yāng全会的时候,湖北方面把这个问题通报了陈克。陈克就让湖北方面的同志回去之后告诉汉口领事团,如果想确定关系的话可以组团到凤台县来。陈克原以为领事团们会先派人过来接洽。天知道何足道他们怎么说的,领事团立刻派遣了正式外交团队来了凤台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