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伺候的立时哗啦跪了下来,天子一怒,天下能有几个人能受得起?
更何况,现下壮年的天子外平匈奴,内治诸侯,天下彻彻底底地掌握在他手里。
早年间像太皇太后那样以一人之力把天子压得喘不过来气,甚至要天子委曲求全的局面,是再不会有了。
东方朔也跪下了,但他却不像旁人那样吓的瑟瑟发抖。
他是天子从民间一手提拔起来的,他清楚天子的心性,不会随意迁怒,更不会分辨不出他话中的道理是真知灼见还是阿谀奉承。
天子似一头暴怒的猛虎在殿中踱着步,满殿人都有一种狂风暴雨即将来到的感觉。
然而,片刻后,天子反倒冷静了下来。
指着东方朔让春陀拟旨:“封东方朔为中郎之职,赐布帛百匹。”
众人大为意外,东方朔却丝毫不意外,痛痛快快地谢了恩。
天子冷哼了一声,大步出殿而去。
春陀忙碎步跟上。
天子直接回的温室殿,皇后同太子和长公主都也已经回来了,正准备打发人去宣室殿回禀。
元暶就笑道:“母后刚刚还要叫人去呢,您就回来了。”
天子见着最爱的小女儿,心中怒火消了一大半,温声问道:“你外祖怎么样?”
堂邑侯陈午年纪大了,身体早已大不如前,三天两头便有些头疼脑热的。
他怕阿娇在宫中担心,不许馆陶同两个儿子告诉她。
但这回严重到都昏迷不醒了一天一夜,馆陶不敢再瞒,这才叫人进宫来报信。
阿娇立时便领着一双儿女出宫去看,把家里人好一通埋怨。
她实在是吓坏了,她心底最清楚,父亲现下活的每一天,都是上天多给出来的恩赐。
她命运的改变救活了心灰意冷生了重病的父亲,又把董偃mǔ_zǐ 远远打发出去,永生永世不许他们进长安城后,已经是彻底改变了父亲的命运。
阿娇对父亲今后的命运,已经完全失去了先知能力。
她只要一想到因为家人的隐瞒,父亲就可能永远地离开她,fù_nǚ 间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时,她就难过不已。
好在堂邑侯求生欲望强烈,这些年又勤于锻炼,身体底子尚算不错,最终平安醒来了。
但太医令的话却不容阿娇乐观,他直言不讳地告诉阿娇,若是再有下次,很可能就永远地醒不过来了。
毕竟,堂邑侯已然七十有三了。
在人生七十古来稀的古时,七十三岁已经是耄耋之年了。
阿娇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心下被堵得不行。
原来,父亲已经七十三岁了。
想想也是,她是父母最小的女儿,生她时,大哥已然十岁,二哥都六岁了。
便是她,今年都三十八岁了。
父母又如何不老?
多希望时光慢一点,再慢一点。
阿娇心下酸楚一片,听得女儿脆生生地在那边答她父皇的话。
“外祖醒了,太医令说没事了。”
刘彻松了口气,“那就好。”
元暶撅起嘴,指责他道:“但是您就一点都不好了,都不去看外祖。”
不等阿娇皱眉说她,元暶便已经连珠炮地朝刘彻开火道:“您就是朝政再繁忙,总也能抽出空去看看我外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