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你就是这样,好像都是别人性急地巴著你,你倒好了,什么也不用做,只要坐在府里就会有人呆呆送上门给你欺负,还说什么想念,要是你说的话有五成真实,就不该明知今晚要赴我的约,还喝得这么醉,一点诚意也没有,让我面对一个醉鬼就是你想我的方式吗?」程咬金喃喃自语,也不奢望他能听到只字片语,只是低低地发泄不满。
然後,沉默好久好久,久到连程咬金自己都觉得屋里的安静无声让人备觉别扭。
「恐怕你想我的程度,远远不及我想你的一半吧。」
浅浅叹息,很是惆怅。
「借问江潮与海水,何似君情与妾心?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觉海非深……」
那是没有思念过的人所无法体会的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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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当家。」
梅严的呼唤让梅舒心抬起了眸,瞟给他懒懒的一眼。「嗯?」
「您在发呆了。」梅严道。
桌上的帐册摊开在同一页已经半个时辰以上。从赴完了程府主子的约後,四当家明显地沉默许多,像现在这种支颐发呆的情况也占了他大部分的时问。
啧,什么发呆!梅舒心不以为然,「我在体验思念的感觉。」
「思念的感觉?」
「梅严,你有没想过人,想到茶不思饭不想?」
「不曾。」梅严答得很乾脆。
「我也没有,那是什么感觉?」
「不知道。或许,您可以去问大当家。」梅庄大当家正因遍寻不著心上人而陷入人生最寒冷的冬天,他想,何谓思念之苦,此刻大当家应该最是了解。
「问我大哥噢?」
梅舒心深思片刻。这主意倒不错,好过他自己在这里发呆当思念。
「好,找大哥去!」坐而言不如起而行,梅舒心披了件白狐裘便直奔梅大当家的书房,通常午膳过後,梅大当家总会在书房待上好几个时辰。
「大哥!」
使劲推开门扉,梅舒心人未到声先来。
梅舒城正站在书房角落的画像前沉思,被幺弟突如其来的打扰,他淡淡回首扬眉,「小四,慌慌张张做什么?」
「大哥,快告诉我思念是什么滋味?」梅舒心大步奔近他,习惯性地扯住他的衣袖。
梅舒城先是怔忡,而後浓眉蹙拧。
「思念?我怎么知道。」他回给小弟一个很宠溺的笑,嘴上却答得很随便。
「你最近不是一直一直一直很思念某人?只要同我说说你想她时的心情就可以了。」梅舒心催促道。
「我何时在思念某人了,怎么我自己不知道?」梅舒城走回桌前,梅舒心自是没松开手,随著他一块移动。
「大哥,你藏私噢!自从那个某人离开梅庄,你哪一天不是失神反常的?我知道你想她,可是想到什么程度,什么程度才算是想念的最高境界,那种感觉会不会像有只手在心里揪扯,还是觉得胸口压著大石什么的?」梅舒心虽然一踏出梅庄就是狼心狗肺出名的奸商,可在自家人面前,他可是善用老幺身分,撒娇任性要脾气一应俱全。
「想到想一把捏死她!」
终於,梅舒城咬牙吐出这一句话。
就在春月结束的那一日,他与那个完全构不著「奷奷」美名的小奸商因误会决裂,小奸商很屌地抬高骄傲的下巴走出梅庄,至今,音讯全无。
那种鸟蛋大小的误会——他根本不认为那是误会,充其量只算是「未解开的不确定事件」——他当然会搜集证据替她洗刷冤屈,不会让一个清清白白的小姑娘背上偷窃梅庄牡丹的罪名,就算他的处理态度与她相左,也犯不著上演失踪记来同他赌气吧?!
整整六个月寻不著她、碰不著她,担心她钻牛角尖、担心她含冤莫白、担心她愤而躲著他,这六个月,全是折磨。
也难怪梅舒城一想起她,就想好好赏她尊臀一顿好打。
「那就是想念的最高境界吗?」梅舒心一脸「原来如此」的神情,咕哝道:「难怪她说我不够想她,因为我从来没有想捏死她的念头。」一回也不曾,最多只是想抱抱她、吻吻她……
梅舒城这时才对他匆匆跑来问这个怪问题感到疑惑,「你问这些做什么?」
「我很好奇嘛。」
「别老是看《幽魂yín 艳乐无穷》那类艳书,省得胡思乱想。」梅舒城皱眉。
梅舒心给了自家大哥一个白眼,神情俏皮可爱。「要是因为《幽魂yín 艳乐无穷》而发问,我问的就不会是这么单纯的问题。」他可能会问一些床第技巧或是诡异用具的使用方法。「大哥,我没有想一个人想到这种地步,可是我觉得我很想她,有时见不著她,脑子里也会充满著曾经见过的笑靥来回忆她,但还是不够,所以我想知道『想念』到了什么程度才能达到『相思始觉海非深』的境界?」可是他每次想起程咬金,心情就会很好。
梅舒城有些吃惊,原来在不知不觉中,梅家有子初长成了。
「你有了喜欢的姑娘家?」这感觉,真像母鸟看到自个儿的孩子们全都振翅离巢,让他这个长兄备感欣慰。「是哪家的闺女,你说出来让大哥知道,大哥也好差人上门提亲。」
「提亲?我只是很想她,可是没想向她提亲呀。」步骤不一样嘛。
「你不想和她共结连理?」
梅舒心摇摇头。
「不想娶她为妻?」
梅舒心还是摇头。不过他想吃掉她倒是真的,那个糖画似的甜姑娘。
他对咬金有著好感,打从第一眼见著她,他就觉得她很对他的胃口,那时不知道她是俏生生的姑娘,还当她是个可爱至极的小兄弟,虽然两家没有生意上的往来,但总免不了会在某些场合碰著面,他一直觉得她很多变,时而轻松开朗、时而认真严肃、时而迷糊随性,就像是三个不同性格的人组合而成——後来他当然知道另外两个性格并非出自於她,而是程府其余两位主子,却没减损过他对她的好感,毕竟三种性格中,他最喜欢的,正巧是咬金所有。
他知道程咬金之於他,的确是个理所当然的存在,就像每到冬月醒来,他所期待的,就是来自於她的拜帖,他从没想过若有朝一日没收到她的帖子,他会不会不习惯到浑身发痒?
他也喜欢她骂他无耻时的嗓音,那会让他真的很想「无耻」给她看。
可是即使他是如此看待她,却也没思索过将她娶进门的可能性,他并不是一眼就能认定伴侣的男人,也没有那么滥情,和咬金相处让他很轻松也很自在,但却不足以产生「非卿不娶」的想法。
「那你到底是不是喜欢她呀?」明明已经是小四清醒的月令,怎么他还一副很茫然迟钝的样子?
「我喜欢她也很想她,见不著她时会念念不忘,但我没动过与她做夫妻的念头。」至少他目前没思索到这个问题。
「喜欢她也想她,但不想娶她……」这种情况,很像那些没有责任感的花心公子哥才有的想法,想采路边花却又不愿独爱一枝花。「若真是这样,大哥劝你还是少去招蜂引蝶,对你对她都好。」他可不记得自己将弟弟教导成一个四处留情的坏胚子。
「但是我很想她。」这不是他一直想强调的吗?
「想她什么?光是想而不爱,你认为有什么意义?就像你想到要吃饭就会联想到庄里的厨子,这也是想呀,那又如何?你会想娶厨子回家当媳妇儿?」
「当然不会。」他喜欢梅庄厨子的手艺,却没有娶个老男人为妻的嗜好。
「那就是了。」
「可是我想到她会很开心。」梅舒心又补充一回。
「我相信你饿肚子时想到厨子也是很开心的。小孩子别净想些有的没的,处理完这些天的帐簿就好好歇息去,这三个月有你忙的。」在梅舒城眼中,三个弟弟永远都像长不大的孩子,所以他也用著对待小孩子的口吻道。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厚,每次都当他没断奶似的。
「噢。」梅舒城回答的方式很敷衍,瞥见桌上一本册子,他才想起有事情交代:「对了,小四,别净找些商行下手,外头把你的名声传得很难听,咱们梅庄做生意奸归奸,还是有奸商的道义在,懂吗?」
梅舒心的笑容褪去方才与自家大哥撒娇的神情,再扬起时,有著数分神似於梅舒城的老成及自信。
「我只是将他们曾对我们做过的事,照本宣科回报在他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