夤夜,紧锣密鼓筹备“采石”上策和“武斗”中策的盟军,想不到耶律长空等人在探视萧若水的过程中发生意外。
四人进去,三人离开,最后一个迟迟不出,盟军守卫觉得蹊跷打开牢门,只看见耶律长空和塔阳古两人倒地不起,周边没有任何遁地或撬墙痕迹——
萧若水越狱,不是被偷偷转移,而是大摇大摆走了出去。耶律长空塔阳古一死一伤,对于盟军来说,无异于四战未平而五战又起。
林阡拾起遗落地上的北庭刀,既沉痛又惊疑,虽说长空不算盟军中人,到底也是个趣味相投的朋友——
“林阡,你就是林阡,是吧?我耶律长空……这些年,遇过的对手不少,却从未有过如此痛快!”“不过,我毕竟虚长你几岁,一直破不了?可真不信邪!”“哈哈哈,这个邪,我信了。”
宣化府不打不相识,原是条豪情万丈的汉子,怎想到暌违多时、竟一朝死别……
相信耶律长空对林阡的投奔是经过辽帝允准的、意味着辽帝对盟军也是认怂和示好的,所以盟军才不至于像看守蒙古俘虏那般对萧若水防备森严。突然发生这样的变故,不禁教人怀疑耶律长空有关“轩辕九烨摆结界”情报的真实性。
林阡力排众议,担保耶律长空和塔阳古为人坦荡,陈旭才认同说采石计划照旧。
“也许也不是辽帝两面三刀,而只是萧若水他不是个东西?”林阡推测时又问候了辽帝这个缩头乌龟几句。
“但第三和第四死伤到这个地步,不像萧若水这个第五能临时起意。”樊井还在尽可能给塔阳古吊命,说。
“就算西辽,都没什么人能吧……”厉风行也摇头。有关耶律长空,宋恒曾称其“足以比肩战狼”,林阡也亲口说过“要想破解阁下不是一朝一夕的”,能把他和他武功差不多强的塔阳古不声不响就秒杀,犯桉者只能是……厉风行一拍大腿:“我知道了!那两个仆从,是不老神仙和萧鹤年吗!过分啊,盟军防着他俩来偷袭、在防止遁地方面下足了苦功,居然被他俩避实击虚用了招移花接木……”
“我觉得不太像……不老神仙,那是个武功堪比主公之人,巴不得再用遁地惊艳主公一番,哪可能乔装打扮?”金陵托腮。
“那就回到原题,武功不能远胜,谁能一招杀他俩?”厉风行问,那两个已失踪的仆人还可能是谁。
“普通高手的话,明着杀没这么快,极大可能是趁其不备。而且萧若水也不是单枪匹马,他可能在牢狱内预先就得到指令,和那两个仆人里应外合……哎,我只是猜测罢了,就可惜塔阳古暂时说不出话……”樊井说,绝顶毙命于一瞬,也许是“高手”加“暗算”促成。
“‘得到指令’‘里应外合’……”胡弄玉微微一怔,是因为她最近一直在调查“离恨天”的越狱旧事,忽然察觉到这两起桉子很像,“也有辽谍在里边参与么……”
“不止一次了。安防能力有待提高。”林阡收拾心绪,忍不住苛责说。
“会更注意。”虽然只是负责了这次的内防,但李君前、段亦心都没有推卸责任。
“辽谍若参与,辽帝知情吗?如果知情,是长空送情报之前他早就打算舍弃他俩了,故意利用他俩送个假情报祸害我们?但为何要赶在战斗发起的节骨眼上来个越狱打草惊蛇?只能解释为贪心不足或是存心故布疑阵……还是说,长空送情报之后令辽帝起了杀心?那倒是不妨碍情报的真实性。”徐辕纳闷至极。
前者并不是说不通,辽帝昏聩是众所周知,耶律长空虽然是大内第三,但曾丢失过浑忽公主,不受待见;塔阳古在莫高窟败给林阡过,际遇类似。后者则代表另一种情况,辽帝本来想认怂,一天不到就反悔了,不排除他将会变本加厉。故此,徐辕认为采石计划不可完全照旧:“无论如何,结界之行,盟军不能赌。”
“现在问题是,还不一定吧……”厉风行说,分析这么久也没定论,谁说一定是辽谍干的。
盟军明知内部存在辽谍,都没想过辽谍会救萧若水,这是因为——辽谍救萧若水干什么??
假设辽蒙双方依然友好、这辽谍是双方共有,或者辽蒙双方貌合神离、但这辽谍偏帮成吉思汗,这两种情况,辽谍都应该致力于给成吉思汗阵营添高手——那不是应该想办法去营救速不台者勒篾吗?或许这辽谍只能救得到萧若水?可只救萧若水、会害速不台更难生存,遑论越狱!
假设辽蒙双方貌合神离、这辽谍只奉辽帝之命要救萧若水唯一一个辽人,那谈判就好了,耶律长空和塔阳古不是已经探过路?辽帝是被什么障了眼,偏就不信他俩能和平演变、反而想暗自强行救萧若水?就算铁了心要和林阡为敌,虚与委蛇不是更容易放长线?
猜不透用意,所以事先才没想到辽谍救萧若水这一层,当然也就只会预防不老神仙遁地偷袭或救蒙古军了。事发至今盟军仍然蹊跷:救萧若水这件事,真是辽谍干的吗?怎么做得既不像辽帝的人也不像成吉思汗的人?
“耶律长空、塔阳古,外表看来一点损伤都没有,可是肝、肾部位都有极为微弱的变色,这个手法,倒有些像……”独孤清绝仔细检查过耶律长空和塔阳古,判断良久方才确定,站起身来,打破沉默,“应是‘乃蛮五帝’之青、玄二帝所为。”
他曾在天山学艺,对周边武坛自然比盟军其余人熟悉,西辽的附属部族乃蛮有一些高手,近年因为亡族的缘故下落不明,其中最强五位合称五帝,大概和十二楼差不多档次。
石磐蓦地“啊”了一声,如梦初醒。
徐辕回身:“石掌门,怎么了?”
“天骄,我在西宁第一次看到小律子时,就觉得他眼熟,现在被‘乃蛮’二字提醒,忽然觉得,他长得像足了……乃蛮部原先的太阳汗……”石磐和徐辕进到帅帐内才低声说。
两年前成吉思汗建立大蒙古国,随即向周边国家和部落大肆扩张。曾收容过成吉思汗死敌札木合、侮辱过成吉思汗义父首级的乃蛮部成为首当其冲。乃蛮部族长太阳汗妄自尊大,自以为能与蒙古军抗衡,不料却落得个兵败被杀的下场,其子屈出律九死一生,逃往叔父处避难,成吉思汗穷追不舍,又杀死屈出律叔父,屈出律再度逃脱,南越天山,逃至西辽境内,随后杳然无踪。
“天山派人曾经忖度,屈出律他百折不挠,终有一日会重返天山以北,召回散落的旧部,对铁木真报杀父、亡族之仇。不过谁也没想到,在复仇之前,他竟藏身西辽卧薪尝胆、巴结了那个逃婚出走的浑忽公主?然后还想通过绝地武士这层关系依附我们主公?”石磐说,小律子很可能就是屈出律。
“听上去他和铁木真有不共戴天之仇,就算对盟军隐姓埋名,也不该站在盟军的对立面?”徐辕蹙眉。
“他确实是铁木真的仇敌没错,但他还同时是乃蛮的王子、辽帝的乘龙快婿……”石磐说,这不是很符合“怎么做得既不像辽帝的人也不像成吉思汗的人”吗,屈出律他,是想利用西辽驸马的有利地位,拉拢或离间西辽的重要大臣与武将!
徐辕一惊:可千万别!小律子之所以成为西辽驸马,还是受了主公的一臂之力!要不是主公加持,辽帝能看得上他?虽然主公的本意是:“他日成为辽帝快婿,莫忘了为百姓谋求长久安宁”……
但如果小律子真如石磐所说别有所图,那么他想复国就必然觊觎皇权已久,以林阡为首的盟军并不是他的朋友……
“辽帝走到半路就悔婚,还有大内高手离了队,我思前想后,不放心盟军,故偷偷回来通知各位。”小律子对林阡是这么说的,盟军对西辽前十的见解也普遍源自于他——
有没有一种可能,发出预告的人正在写剧本?
到底是辽帝在指挥还是他在辽帝背后操纵西辽鬼影兵团?辽帝刚被成吉思汗说动了要打个回马枪时,他就稳住浑忽公主、留了个亲信当替身、自己先回来林阡身边做辽谍,之所以见到耶律长空和塔阳古时尴尬无措,是因为他们都以为他是主帅、理应在辽帝和公主近身!
可不可以这样解释,耶律长空当时不懂小律子骗了林阡所以只是蹊跷而已什么也没说,入夜后被小律子骗着去对萧若水探监然后过河拆桥,是因为太过亲近林阡,才遭到小律子铲除异己?反之,萧若水经过小律子甄别,是值得烧的灶,应挡住辽帝的身影,亲自给予恩惠……
适才盟军设想过三种情况,都搞不清辽谍为什么要救萧若水,没想到这第四种一下就把混乱的思路全理清楚!然而仅凭“长得像”去判断一个人的忠奸是否武断?小律子究竟是不是屈出律还很难说,毕竟他帮林阡修复过这么久的绝地武士……何以越想就越惊恐——
一声雷响,听得稚嫩童音欢天喜地:“娘亲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