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北雁南飞早已绝迹,没想到陇陕今日竟然重现,不知是意味着秋季尽、还是在宣告着战季未完。兴许,它们也曾悠闲地经过青铜峡,比祁连九客、红樱等人,能轻易地找到瀚抒和吟儿……
九月末,闻知竺青明顾紫月惨死洪瀚抒之手,不肯相信也不愿接受的孙寄啸,选择了即刻前往西夏、亲身探寻真相,自此祁连山已前后派出不下五拨人马;而陇陕盟军方面,先于孙寄啸数日就已悄然北上的何慧如,却还始终不曾传给林阡任何音讯,想来是仍处于与西夏毒界交流的状态。
当初,正是洪瀚抒临阵劫持吟儿的变故,便宜了楚风流苏慕梓陈铸齐良臣诸多劲敌,他们轮番翻身、崛起、被扼制、再趁隙反压,时至今日,金军与曹苏实已有不下一次的“合作”。尤其是最近这场,在十二元神所领的庆原路金军、与楚风流薛情的临洮军合攻榆中盟军的情况下,苏慕梓命赫品章袖手旁观、甚至是目送和推动着金军从他们的辖境旁过去、伺机渔翁得利……
然而对敌人而言相当可惜的是,郝定与郭傲耿直洛轻衣都不一样,金方或曹苏对谁都绰绰有余偏偏都咬不动他;加之林美材海夫妻合作,蓝扬孙寄啸又与林阡言和,辜听弦还超常地给力……这一战,一众看似格格不入的大将小将们,特别是先前相轻的辜听弦孙寄啸,竟在一起大发威风挫败了金军!金军的两面压迫,唯能变作两面流落,接下来,眼看就要重演盟军对楚风流的关门打狗……
“对郝定说,这一战多亏了他。好好休整,别着急上,以后靠他的地方还多得很。”林阡听完战势,知道郝定对辜听弦甘心以命相救,才换回听弦在战场上的好状态并保住榆中,感谢之情溢于言表。对信使嘱咐了许多。又因闻知孙寄啸战后已离开陇陕,猜到郝定要负伤代为上阵,故而隔空责令这个愣头青,注意自身,切忌透支。
“嗯?师父竟然不称赞我的吗?”一干人等一起听主公传话,辜听弦发现师父偏心,居然不赞扬他这个最大功臣。
“说明你的表现,本就在师父的希冀之内吧。”孙思雨却是听了出来,林阡之所以这么感谢郝定。还不是因为他救了听弦一命么?换而言之,师父真是把听弦当儿子的。
思雨没有明言,只是简单说了这句,听弦笑了笑,倒也觉得不错:对!我的表现就是师父的预料之中!因为打了胜仗也满意了师父,听弦心里和喝了蜜一样甜。
“唉,也不知师娘如何了。”提起林阡难免想到吟儿,思雨有好多问题想请教她。虽然很可能她也是个半吊子。
“要是你被掳走,我什么都不管。肯定追去西夏的。”听弦叹。
“可是,我们是我们,主公是主公。承担得太多,总有不能顾及。”思雨理解地说。
“我也懂……所以,师父不能顾及的事,论大小。我必帮他。”听弦正色。
思雨看出听弦对林阡不再不原谅,心中既诧异又欣喜,还带了些安慰——
随着时间的推移,十三翼诸如郝定已清楚认识到听弦对林阡的重要,而与此同时。听弦也渐渐认清了,林阡对他的重要。
十月伊始,随着上回榆中大战的剧情落幕,再经过一段时日的势力重排,陇陕已主要分为三线战场:西线,海据临洮府,与榆中之林美材郝定,围楚风流薛情;中线,完颜瞻秦狮备战、苏慕梓曹玄观望、洛轻衣袁若合兵;东线,林阡寒泽叶郭子建为首,拒薛焕齐良臣司马隆。
这场席卷整个金朝西部的战役,盟军和金军的高手们都在东线,主力们都在西线,但,变数却只能在中线——
没有原因,毋庸置疑——因这中线区域,存在三国拼杀。
这地方,比西线、中线多一个苏慕梓!不可能和金军合作到底、却始终会将林阡当最大敌人的苏慕梓,率领着一批早已不属南宋的前川蜀正统官军。
三,这个数字,本身也就意味着变数。
深入探究这中线战区:十二元神及其后续援军冲破黑山要道后,接连攻取了高崖、清水驿西;苏慕梓曹玄赫品章则夺占了天池峡东、岘坪、下庄、乱沟南;郭傲史秋鹜洛轻衣等人皆回到韦营御风营以及清水驿东;袁若宇文白照旧合作于白碌叶碾和乱沟北部。尽管林阡已命陇西单行寨来对黑山要道亡羊补牢,但已经进入此间的陕西金军却法驱逐。是以从这片抽取的地域可看出,三方相互穿插,重重包裹,宛若迷宫,但又都有空隙,人能完全切断谁。只能僵持。
短期内似乎达到了平衡,但谁知会否一个小小的变故,就牵一发而动全身?三足鼎立再稳定,也经不起连环效应。
最不容盟军乐观的还在于:现今中线的兵势总体强弱,与洪瀚抒发难前完全颠倒——竟由那赫品章带领苏军一点扩展全盘扩大,总共不过两月时间!
不得不承认,如今的定西县中,是苏军最强、占地最广,盖因隔岸观火。
这趋势,还在继续发展着……连日来,辜听弦与十二元神持续拉锯于天池峡西,交战之余,每每想起苏军的近地扩张都压力深重。金宋谁都不会去限制曹苏,这样一个嘲讽甚至存在感的势力,非常理所当然地在吸收壮大、意气风发。
这段时间,于榆中南部夹缝生存的楚风流,延续了两个月以来的窘境,在海和邪后的压制下毫招架与还手。十二元神似乎受到陕西方面压迫紧,不顾一切地对榆中周边强夺猛攻,尤其是此处与曹苏也接壤的天池峡西。交恶不绝,情境凶急,负责守护郝定的辜听弦,常常是夜以继日、盔甲不脱、车轮之战。
金军以碾压之势重点打击这里。像极了明知苏军不会对他们威胁,甚至明知盟军怕苏军背后一枪似的……金军是刻意选择了这里。
久而久之,饶是精力旺盛的听弦也倍感疲累。起先他还想跑到苏军去质问:拾渔利很欢乐?不懂唇亡齿寒吗?不知金军才是你们的首敌?此刻你们不在绝境、盟军也未欺压你们,你们就不能有一点入局的意思、警告十二元神别这么过分、过分得把你们当盟友了?!
然而听弦很恍然大悟了,这质问根本用不着而且也没用:苏军好像认定了盟军才是他们的首敌,苏军真是十二元神的盟友!尴尬。窘迫,哭笑不得,原来搞不懂敌我的是我辜听弦啊?从这一年的十月初四伊始,曹苏非但不协助盟军抗金、反倒绕到盟军背后侵扰,意在谋夺天池峡北与乱沟北,甚而至于十月初八,赫品章直接从东面犯境,非得逼着辜听弦暂时放下对十二元神的战备、亲自前去镇压他,所幸十二元神并未正巧趁势来袭。否则辜听弦得胜回来也来不及补救。
“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关门打狗,你们居然与他们合作?”辜听弦于阵前曾怒不可遏指责赫品章。但赫品章显然不可能承认这一点,奉命行事的他,一口咬定这不是和金人合作,这只是苏军低调壮大的战略,是审时度势采取的,只利于苏军自己,根本从没襄助金人过。你没证据少用“合作”这个词诬陷。这最多只是巧合而已。
“哈哈,赫品章。即便天看不见,你这里,会记得住!”辜听弦指着心口,指望他还有半点良心。
回防之后,辜听弦又马不停蹄与完颜气拔山比斗一场,百余回合。胜负未决,对方重锤之勇,听弦双刀硬扛,接得好不吃力,又没法像孙寄啸似是而非那般克之。唯能稳扎稳打,渐渐承受、习惯、消化那打击重量,虽然吃力,却能制衡。
辜听弦胜在他遇强则强、绝不认输的个性,咬紧牙关,坚持到底,每挡一锤,每砍一刀,都遵从着师父教自己的饮恨刀心法,倒也能借助这个超膂力对手参悟出的境界,慢慢提升内力,这番锻炼,着实有效。
傍晚时分,是浅尝了一把师父的“万寓于零”,听弦试图将手中双刀刀意放空、骗完颜气拔山判断失误、令其误认为自己这里是个虚晃一招的假动作、从而忆起与孙寄啸对战之时一锤落空的教训而选择锤击别处,然而,听弦这里和孙寄啸完全不同,是刀意看似虚空,实则成千上万、尽穷,完颜气拔山和震山锤一旦有片刻分神、少许分散,都定然打击听弦不得,于是听弦反压便有希望。
这里听弦把孙寄啸和气拔山对决那晚的计谋反着来用,就利用完颜气拔山对孙寄啸的在意和思维定势,不过,这计谋虽然顺利骗过了气拔山,“万寓于零”的实施却未能完美,勉强胜过了气拔山,辜听弦自己也虚脱,回营一下马,右刀就直接往地上一沉。听弦一边去拾,一边心知自己及不上师父的地方仍是右手攻守不够协调,刚一弯腰接触地面,忽然就是脸色一变……
不仔细看,看不见!
为何这片地方,呈现出一大块植被枯死?!
秋冬季节,草色枯黄倒是正常,不正常在,这是彻彻底底地死了。辜听弦虽不至于所不晓,也对陇陕植被有所了解,脚底下这种类型的野草,即便是深秋时节也是泛黄最迟的,不久前辜听弦关注到的时候还是深绿,茎杆非常坚硬,哪怕枯黄依然挺立,决计不会低头,除非是死了!
之所以印象这么深刻,也因为它像听弦自己吧。敢于茂盛地对抗阳光的炙烤,乐于被压迫后往复循环地抬头猛窜。
现在,却不仅成批枯黄,而且还精打采地,死了。
由于有些没死的可以对比,听弦心中的危险感越来越重:能引起这种草枯死的可能性,只会是切断了根。
又是什么因素,会使根被切断?!
思绪瞬间跳回天池峡田若凝罹难当夜,听弦和思雨曾因受伤被迫入地道避险,就在那里度过了温馨一夜。那晚辜听弦十分警觉,看过地道种种构造、头顶脚底、拐弯转角。
田若凝通过孙思雨转告过听弦,越野山寨的原有地道,几年前就不能用了,它们有些可能是当时越野为防林阡而变改,有些可能是金军后来封堵的。有些则可能是越野的麾下们不想便宜了那时收服天池峡的轩辕九烨而选择在灭亡前自己毁弃,而这一条地道,是田若凝近和苏慕梓备好的,万一不敌盟军,那就借此逃脱,所以往南还有一段距离可走。
但这地道虽是近备好,却建立在旧时被毁弃的越野山寨地道基础上,当晚听弦和思雨从天池峡东的彼处进入之后,往南走确实能走到清水驿附近的出口。但往西走了不久就到了底、也看见了明显的封堵痕迹,猜测如果没有封堵的话,往西估计是通往榆中,原先这条路应该是极长的。
因为听弦听说过,前两年师娘落在越野手中时,天池峡和榆中之间就已经有地下的交通,错不了。越野当时为了狙杀师父,曾把师娘秘密从天池峡转移去榆中。
灵光一现。心底雪亮,却气从中来。怒火中烧:“还说没合作!”
还敢说没合作吗?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都打出来了啊!我们和你赫品章在天池峡西面反复鏖战不眠不休,你却把这些金军偷偷地从榆中运送到天池峡东、神不知鬼不觉助金军金蝉脱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