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好。”瀚抒点头,李纯祐识人还是准的。
“国师,你能在我的身边就好。”并肩站在这深渊般的宫殿里看天上月,李纯祐发自肺腑地长叹一声。
“嗯,小吟她也离不开万御医啊。”吟儿好像又没什么事了,果然在万御医可控范围内;李纯祐的抱恙原也是旧疾,确定与新药无关。瀚抒的多虑总算告一段落。当此刻吟儿安稳睡去,洪瀚抒的烦恼却有增无减。
瀚抒那时心中只是凄凉,为李纯祐感到凄凉,当铁木真的铁骑随时都可能踏上他的国土,他的身边却还潜伏着小人恶人。
“我知道,皇上你是想先除了外患,再对付内忧。可是……伤的会是你自己吧。”看着那一轮明月,瀚抒想起的是青铜峡见到的残阳如血,西夏的国运会否便暗喻在了那夕阳里。
“无碍。我坚信,有瀚抒在,一定能做到我最想做的事情。”李纯祐笑而挽起瀚抒火热热的手,瀚抒一愣,“瀚抒,从此我们私下便兄弟相待,何如?我们年纪相近,便直呼对方名字,也省得国师、皇上那么见外。”
“呃……好啊。”瀚抒自然是乐意的,只是表现得没那么热衷而已。
其实……一直以来他最多的都是连名带姓地喊,也没多见外……
十月十八。
夜幕降临,万盏灯火,从这座最高宫殿的屋顶上俯瞰,整个西夏皇宫的规模和布局。
谁能想,这些华丽构造、严谨排布的里面,藏着那样多那样深那样危险的勾心斗角。
洪瀚抒知道。李纯祐如今处境并不乐观,因为不战而败的罪名,他在朝堂的地位也不牢固,尤其是那个一向就对他不恭的镇夷郡王李安全。敢借着撒酒疯的机会对李纯祐大不敬,不管是真醉还是假醉,都指明了一点,量变引起质变,李安全对李纯祐态度恶劣不止一次。甚至李安全觉得李纯祐就是不敢拿他怎么样只能逆来顺受忍气吞声,越来越放肆,越来越过分,还想试试李纯祐的底线在哪里。
是羽翼快丰满了已经在宣战了?是不把李纯祐放在眼里觉得皇位信手拈来了?是拔剑喝一声就一呼百诺然后政变成功的预演吗?
若非瀚抒正巧到场,说实话后果不堪设想。冥冥之中,吟儿算是救了李纯祐一命。
李纯祐不像他们江湖中人那样可以快意恩仇,李纯祐根本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就杀了李安全,李安全本身牵连了太多党羽,千丝万缕,盘根错节——若然有政变发生。朝堂上支持李安全的大臣,一定已经不少。
这件事,李纯祐本身显然也是知道的,却没对洪瀚抒明说。
瀚抒知道,从今往后,自己再也不能离开李纯祐半步,直到他消除了所有的祸患才好。瀚抒心想,这个人,竟有些傻气,傻气得像极了林阡。宁可自己被误会不辩解,也要为了他所守护的那些……
为什么,竟想起林阡……
不知是不是心灵感应,就在这一刻。从屋檐的另一侧上来一个身影,明明就是吟儿。
好在,这杀气森森的陌生环境,还存在着这个单纯和熟悉。
“你……摔下去怎么办?!”好胆量好身手!怀着身孕还爬上屋顶!
“我就想看看这风景,可能再登上个皇宫屋顶是下辈子的事了,顺带着。让我家小虎妞也见识见识!”吟儿笑语盈盈。
“这西夏皇宫,也许用不着多久,便会不复存在,不知是在敌人铁骑下倾覆,还是在自己人手上崩坏。”瀚抒苦笑一声,吟儿知道他说的是铁木真和李安全这两类人,也知道,瀚抒早已从当初对李纯祐的恨铁不成钢,变成了对李纯祐的关怀备至感同身受。
这一刻,她也越来越肯定,其实瀚抒很想回到林阡身边来,再重温那些属于盟军的和衷共济。瀚抒和她一样,是厌憎自己人相互算计的。
“瀚抒,你会回来,是吗。”她觉得时机已到,是到问他的时候了。
他沉默许久,忽然一笑,答非所问:“我竟这么重要,所有人都在痴缠不休,觉得非我不可?”
她想想也对,他随她回陇陕,李纯祐怎么办, “我不和李纯祐抢你,对他而言,你是挽大厦于将倾的那个关键人物;不过,处理完了西夏的事,也可以回陇陕去看看,林阡他,也想和你握手言和……”
“那时候,林阡都未必还在陇陕了。”他说。
“嗯……”吟儿静静低头,“也好,或许那时候,林阡事情忙完了,也会北上,帮你守护西夏的!”
“唉,想不到有一天,大家都是这样的忙。”瀚抒笑,没有拒绝。
这夜他们在屋顶上吹着风看着夜空聊了许多,仿佛是从云雾山分开之后就积累下的话题。吟儿发现包括她和林阡在内的所有人,都在这条徐辕设定的征途上一往无前,真的是太忙了所以没有人真正地关注过,瀚抒他是为什么走了另一个方向。“好似就是从淮南那时起变的……”即使此刻挖心掏肺,吟儿仍然没有探到解答,只能在心里模糊形成这样的概念,推己及人,黯然自语,“难道,是身世害人……”是挡在前面的人有罪,后面的人才无路可走?
吟儿在自己身边面带愁绪地耷拉着脑袋,和云雾山时候的调皮鬼仍然一副德行,不同的是现在竟已经身负母亲的职责,提醒着瀚抒他也早就不是少年了。吟儿从开始到如今的成长他却一概没有看到,多年以前包括他也在为之奋斗的“盟主”之位,吟儿不仅坐到了,更还做到了,不只是无脑拼命和纯粹运气,是真的花了心思和心血,她的见识和气度,他也真不该轻视,“小吟,现在要维护‘盟主’之名,靠的就不只是‘魄力’了。”
除此,他也关心了她先前无脑拼命留下的这些伤是怎么得来的,以及后来靠纯粹运气遇到的大夫和治疗方法。听了来龙去脉,方才完全地得知吟儿这些年来过得怎样辛苦。起先,吟儿内伤和火毒常常抵触,必须输林阡的气治内伤,服樊井的药解毒;后来,借柳月的弹琴治伤,阑珊所传的针灸解毒;再而后好不容易治好内伤,却在查出小牛犊的同时查出阴阳锁,只能以茶翁的食疗解毒,以张从正针灸之术对阴阳锁;然而,又因小牛犊耽误根治阴阳锁,亏得邵鸿渊镇住火毒,回到陇陕的这几个月,都靠茵子施针和程凌霄的大还丹缓解阴阳锁……
“你的火毒,近酒会发……”洪瀚抒诧异且痛苦的表情,他知道,吟儿火毒的复发,很可能是因为接近了一个酗酒的人太长时间,这个酗酒的人还将她与盟军隔离,一定程度上也疏远了她和盟军能提供她的救助。
“好在,还是会遇到更强的高手的,也算托你的福,才求到万神医不是?”吟儿瞒不住,也没有怪他,继续适才的话题,提起孙神医的借猪净血,仓促之下能够顺利解毒,而不影响阴阳锁和小虎妞;再到现在的万御医,他调配的新药,给阴阳锁驱邪行气的同时,亦能遏止火毒,更不影响小虎妞,如此一举三得的东西,早就胜过了上述的所有人。
“也便只有你、能见识到各种医术、各国药材。”吟儿应堪称这人世间最复杂的病人,偏巧遇到的大夫还一个比一个游刃有余,这万神医,眼看着不出意外都能把她根治了。想到这里,瀚抒便恢复了些许信心,是的,他把她带出陇陕,来到西夏,并没有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