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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4章 弃我昔时衣,著我战时衿(1 / 2)

“怎会暴毙?谁杀了他?”吟儿对抓战狼和杀东方文修两件事,虽有急缓与先后之分,却显然是两手抓地同时在部署,万万没想到会被他人截胡,但就算被截胡也是相当解恨的——要杀贼的大有人在,为民除害可喜可贺!


“盟主,我等还在布局,他们便已行动,目前还在金营未能逃脱,需不需要将他们护送回来?”来报信的原是来向她请示的。


“自然护!什么人这么不知死活,连退路都没规划好就去杀贼,是早料到我会去接应吗!”吟儿不得不带白路先去迎那群愚笨的义士,临行不忘嘱咐江南宗毅等人继续守在尉迟府外盯紧,非但前后左右要围,就算下面的地道都得防,亏得九年前她和林阡还有小师兄光顾过,否则做不到像今时今日这般缜密。


“那群义士可能是抱着必死之心去的,根本就没想过从金营全身而退……”白路如是猜想,“之所以到现在还活着,只怕也是有人暗中保驾护航。”那是自然,偌大一个金军,不可能全是狼心狗肺的畜生,看不惯东方文修恨不得杀了他这败类的必定不少。


但是,能靠近、能动手、能成功击杀他的人,必定有组织、有计划、有充足准备,算算日子,歌女们的惨事才出两天,这帮厚积薄发的义士只怕是为贺思远报仇的。


“不管那么多了,盟军安排好的路转给他们逃,护送所有人安全过江,我和白副帮主皆在渡口迎。”吟儿打定主意,要迎勇士们凯旋。虽然渡江之后回来了就没什么危险,但她觉得那些是普通百姓必须保全,为防万一她也得去。


那群英雄人物,却教她在见面后立即傻眼,完完全全地意想不到——当中最显眼的三个人,秦天,邬起盛,苏杭……九年前他们是谁?秦家只知道闷头读书却为一只香囊就和阿财争风吃醋打得掉下河去的三少爷,邬家喜欢逗鸟强抢民女游手好闲仅和贺思远一面之缘就去提亲惨遭拒绝的大少爷,以及苏家狐假虎威以收鸡蛋剥削民众为乐最终因贪污罪连坐锒铛入狱服刑多年的大小姐……


他们这群混球,不知是因为好友或爱人的不幸逝世,还是眼见敌军的兵锋直接扫荡到了家门口?竟也自发地团结在了一起做出了一件像样的甚至惊天动地的事——利用他们的人脉和头脑,先于盟军就完成了今次的报仇!


“那恶贼,死得惨吗?”吟儿颤声问时,邬起盛气喘吁吁提起那颗属于东方文修的头颅,比她更激动地笑:“盟主,您瞧!”


九年前苏府倒台后邬家就迅速上位,几年来,秦、贺、尉迟家全都因为官职调动离开建康,邬家大少爷邬起盛便一跃成为当地首霸。这位邬少爷接手家族事业变成邬老板后也并未改邪归正,应了那句无商不奸无奸不商,今次淮西之战他没少发国难财,与金军之间暗中交易了不少好货,包括兵械、包括火器、包括药材,忠奸委实难判……正因如此,他在金军那里,有高过其他所有人的可信度,以及与东方文修近距接触的机会。


但与东方文修近距接触的最高动机,却是在秦天那里,他,正是林陌所认为,最该手刃凶手给贺思远报仇之人。秦府几乎所有人都葬身在了兴州大火唯独三少爷秦天没有,是因为那个素来懦弱的秦天,竟勇敢地为了贺思远留在淮南谋官职,如果不是因为东方文修横在中间,他和贺思远或许是平凡却幸福的一对……


出狱不久的苏杭穿针引线,两个昔日少爷出乎意料地一拍即合。不同于贺思远对于秦天的意义至高无上,邬老板是这么打算的:淮西交兵我还能昧着良心赚钱,他妈的真州直接被屠城了,实在忍不了了看不下去,生意不做也要先扭了那个六亲不认禽兽的脑袋再说,“豁出性命不要也得把这王八蛋的祸首除掉,那样我老娘和孩子才心安:只有恶魔死了,建康才不会重蹈真州覆辙。”觉悟很高,虽有公,也存私,“何况那东方文修本来不过是你秦家养的一条狗!”


苏杭则是为了对贺思远报恩:“世态炎凉,这些年在狱中,只有思远姐姐会时不时去看我。也是她,四处奔波总算将我保了出来。”


他们与召集到的所有壮士在出发前都签了生死状,喝酒壮胆,乔装打扮,在邬起盛和东方文修相约看兵械时图穷匕见,突然就将正说着“要带骑兵杀进建康”的东方文修围在当中暴打……


东方文修何等神力,虽然起先就被邬起盛当头一棒打懵,却大喝一声将七八个壮汉一力斥退;刚要持起他的鹰抓来杀人,便被苏杭一口咬在腕上;一边忍痛喊“来人”一边对着十余人同时拳打脚踢,冷不防背后就是一凉、原是秦天迅猛持刀戳进他脊梁,不知为何力量再也发不出,也不知为何侍卫们一个都没进来,总之东方文修败得就是那么快大概十回合以内……


秦天比谁都要愤怒地提着那刀,抽出来又扎进去,在他倒地后又反复捅了他十余次,每次都不深,一次比一次深,就是为了让他忍受巨大的痛苦再死,最终,秦天更当着他面扯下他腰间的香囊怒吼:“这东西,是我那瞎了眼的女人送错人,九年后我终于代她将它夺回来了!”紧接着邬起盛苏杭等人鼻青脸肿地把拳头和棒子朝垂死的东方文修还了回去,凌(和谐)虐一番后方才砍下他的头颅。


“这……”吟儿惊愕地听完来龙去脉,觉得万分不可思议,这哪里是复仇,简直是胡闹啊,策谋看似合情合理,实则根本羊入虎口,“你们,怎就不到十回合便杀了他……”你们稀里糊涂地送人头,知道他东方文修多高的战斗力,居然还傻人有傻福地……成功了?


诧异之时一声巨响,江边众船突然急旋,激起的数丈高水浪间骤然冲杀出数十黑衣人,该不会,这几个义士和头颅只是鱼饵,东方文修被卸磨杀驴了,金军的目标本来就是来接应的她凤箫吟?会是这样吗!?


“众人先走!”吟儿立即殿后,一边提剑迎敌,一边仔细判断:不对,纥石烈子仁现在是急需人手的时候,真州扬州前途未明,他不可能现在就对东方文修兔死狗烹,所以金军这些高手现在是亡羊补牢,能夺回头颅就夺回、多杀个陪葬是一个……


逆风而上,剑气激荡,吟儿更加确定:金人若想捉我,不可能渡江来战这么蠢,这里好歹是我们的地盘!这些,只不过是些没脑子的蛮横敌人,对她凤箫吟送人头来的。


暗叹侥幸,还好我为防万一亲自来了!就可惜她原定为迎接现在非得改成殿后,要多消耗点她宝贵的时间了……


那些肆无忌惮的金军高手大呼小叫,原来大多都是东方文修的亲信,以韩万户为首一口一个兄弟齐心,“就是那群胆大包天畜生吗,好啊教你们撞在我手里,送你们同年同月同日死!”吟儿持惜音左冲右突,辗转处尽皆肉绽血飞,对方很快察觉她最棘手,但凡武功高强的都从白路等人面前撤下,继而接二连三地转向她所在之处围攻。



虽不在最高状态,仅凭“一剑万万式”吟儿也足够应对杂碎,刷一剑星飞飒沓,刷刷两剑星群迷离,刷刷刷三剑星河翻转,一个回合能打出几十家门派。那群自诩高强的万户们,怎么进攻就怎么原路返回,全被她至快至灵的剑锋刺击得鲜血四溅。更有甚者完全不知自己已被打退,只因眼睛都被她缭乱的剑光给闪瞎了。


又有一剑前来送死……吟儿初还不以为然,后却要将之区分对待,因为那人太过熟稔……正是发过誓要看她怎么死的崇力。


言出必行,他对她施展的每一招都追魂夺命,只不过内力与她相去甚远,完全不能冲破她的防线。


“就这么想杀了我吗?!”游刃有余的她冷哼一声,没有对他攻击过,锋芒也刻意避让开。


“想!恨不得千刀万剐!”崇力斩钉截铁,“以你之血,祭我家老爷,为夫人、少爷和扶风报仇雪耻!”


“那是在这里杀吗!”吟儿陡然厉声,不再像短刀谷里任由辱骂,身后民众鼓舞着她义正言辞,“你看看这是何处,是建康,你崇力出生长大的地方!如今家国存亡关头,你堂堂七尺男儿你在干什么!”


崇力脸色微变,冷笑一声:“我和少爷不能回宋,还不都是因为你害……”


“不能回宋就做金人?不是说不选立场的吗!他被诱骗、身不由己,倒也罢了,你呢,为杀我一人甘心敌对整个大宋?”吟儿一边杀敌一边怒骂。


“从我跟着少爷的那一刻起,少爷的喜怒哀乐便是我的!少爷该有的立场也是我代他有!”崇力脸上对林陌的死忠表情,竟教她一刹看见了那些对林阡誓死追随的麾下……


可是,那滋味太不对劲了……她心一恸,嘲笑他说:“不愧是左膀右臂,你与那个死有余辜的阿财有什么分别!”


“怎会没有区别!我崇力绝不杀无辜之人!我不像他东方文修,彻彻底底地忘本……”崇力立即强调,他和那禽兽不同。


当是时,敌人大多都已死伤或被俘,只剩三个还在困兽犹斗,即便如此,全是硬茬,白路察觉吟儿可能动气毒发,当即前来与她互换对手,把不会引起杂念的两个给她。


“不杀无辜之人?”既然白路与崇力不是那么关系匪浅,由白路来对付他显然更为容易,白路轻笑,毫不留情,“我倒要问问,江西八怪满江红的妻子韩莺,她是死在了谁的手里?”崇力一愣,不解其意:“什么?”


“你竟一直不知道吗?满江红在静宁遭金军俘虏,他的妻子韩莺前去劫狱,不幸被金军精锐撞见……”白路发现崇力一无所知,赶紧描述,边说边战,“当时满江红已经被救,可惜却刚好遇上你们几个,韩莺为了给满江红殿后,被你一剑刺在胸口,当场身亡。”


“不,不是……”遗失的记忆电闪般被寻回,崇力猛地回忆起那个被自己刺死的女匪,蒙面后那双眼熟的、痛苦的和悲伤的眼睛,居然,居然属于那个在建康府曾经拌嘴不止一次的二夫人?!


“是的,就是韩莺,很巧的是,她也做过‘凤箫吟’,就是你口口声声要杀的凤箫吟。”白路声音虽轻,却字字句句诛心。


“不,这不可能!”不曾杀过无辜之人?你崇力,平生杀的第一个就是无辜之人!


不对,不对她哪里无辜,她和她的丈夫,都是林阡与林念昔的麾下!她并不是无辜!


“居然不知道?崇力你就从未想过,后来满江红丧失理智混进狱中、狠狠刺了盟主她胸口要害一剑是为何?”白路乘胜追击,复述她从十三翼口中得知的一切真相,“他是想杀崇力你报仇啊!可是牢狱太暗,盟主她当时手里握着你的剑,被满江红认错人,生生为你挨了那一剑!若非运气好心脏长偏,她在那时就为了救你替你死了……你时时刻刻都说她对不起你你要置她于死地,那她对你的恩情你是否要结草衔环以报!崇力你告诉我你立场该怎么站!”


崇力只觉头颅轰的一下炸开,尚未说服自己韩莺的死,就想通了原来吟儿他不该杀?!双耳齐鸣,头昏眼花,是的崇力,你和阿财有什么两样!咱俩谁也别说谁,都是建康人,都来打建康……


艰难地望向十几步外越打越远步履凌乱的凤箫吟,身为剑圣的她如今状态这般不稳,不正是因为满江红那莫名其妙的一剑?!


“你疯了吗阿财,你怎能将她都杀了!”这句话也可以扪心自问,你疯了吗崇力,你怎能将她都杀了?那个你说她该死的女人,相当于给你挡了致命的一劫……情绪失控,视线模糊,根本打不下去,好在白路语句虽毒辣、为人却善良,看见他良心发现停手,她也慢慢放下了武器,孰料就在那时,暗处飞来一根流矢,重重地扎在了崇力后心……



“崇力!”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才总算寻回一丝神智,他看到那熟悉的容颜忽近忽远……那个女子,和九年前一样冲动毛躁。


“崇力你撑着,我给你运气,你别闭眼睛。”“盟主,这箭好像有毒……”“”哪来的箭!?”他时而麻木时而清醒,感觉得到她的焦急、痛苦、悲伤,都是真的,都是深挚的,都是发自肺腑的,为什么,非要到人之将死,才能真正地感悟……


头皮越来越发麻,四肢越来越解离,全身越来越僵冷,烽火连天的背景下他好像回到夫子庙的花灯前、冲渑酒馆的烛焰旁,无处不在那少女绚烂的明媚的笑脸,何以后来每次相聚都是针锋相对,是不是总有这样的宵小埋伏在四面放暗箭……


“凤姐姐……”弥留之际,他忽然全想通了,拼命说,“对不起,对不起……”


“不,没有对不起!没有!”吟儿连连摇头,“你等片刻,等军医来,给你解毒!伤口的血我已经止住了,你没事,扎得不深……”她不敢看她捂着他后背的手,到现在血还不停地从她指缝间渗出,这当儿她也实在顾不得他中的毒会不会是寒毒传染给她,心中隐约知道那流矢一定不是流矢因为扎进脏腑太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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