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对这个朝堂看得越来越透彻,特别是自己表舅杨博倒台,他知道时下的朝局其实是徐阶和林晧然在龙争虎斗,包括次辅李春芳在内的官员实质都是旁观者。
临近中午时分,天空突然出现了一轮冬日,正照在这座被白雪所覆盖的古城中。
北京城街道上的行人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哪怕这刺眼的阳光显得徒有其表,但他们的脸上亦是露出了笑容。
林晧然跟着以往那般,处理完兵部衙门的事务便来到了无逸殿,从兵部尚书的身份就成文渊阁大学士。
只是他刚坐下没有多久,高拱便从隔壁跑了过来,那张胡子茂密的脸显得幸灾乐祸地道:“林阁老,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啊!”
随着杨博倒台,加上高拱打起“北党”的旗号,身边已经聚拢了不少北系官员,自然亦是有着他的消息来源。
林晧然跟高拱相处久了,却是知道高拱虽然说话显得咄咄逼人,但是一个很直爽的北方人,便是端起茶盏道:“我此次是就事论事,而且人家的肚子能撑船,可不会跟我这种后辈一般见识!”
“那日见你有赞成的意思,为何现在突然反对了?”高拱亦是一个善于观察的人,坐在林晧然对面好奇地道。
“其中的缘由,昨晚我已经跟郭阁老说过了!”林晧然轻叹一声,亦是将昨日在鼓楼那边的见闻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道。
虽然时间已经隔了一天一夜,但想到巷中那位伟大的妇人,还在竹筐差点冻死或饿死的女婴,心里还是十分的沉重。
高拱突然变得沉默起来,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然后眼睛复杂地望向了林晧然。
自从入阁之后,他一直考虑着如何将徐阶扳倒,如何让徐阶滚回华亭。只是现在听着林晧然说起昨日的见闻,感受到了林晧然的那份爱民之赤子之心,让他意识到自己跟林晧然其实还存在一些差距。
正是这时,一个阁吏过来通知他们,徐阶召集阁臣举行内阁会议。
高拱对徐阶一直是左右不顺眼,当即主动表态地道:“你且放心好了,我来对付他,定然不会让他通过提案!”
“你是小瞧我们元辅大人的城府了,他应该不是跟我们商讨这个提案!”林晧然瞥了一眼高拱,却是轻轻地摇头道。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相信徐阶不是那种不计声名的人,不然这些年的伪装是前功尽弃,甚至会被人翻出他当年跟严嵩沆瀣一气的往事。
以他对徐阶的了解,徐阶要么就选择默默地淡化这个议案,要么就会设法除掉他这个眼中钉了。
高拱将信将疑地望了一眼林晧然,便是一起朝着内阁会议厅走过去。
李春芳和郭朴都在各自的值房处理事务,在得到通知之时,亦是第一时间来到了议事厅,对着过来的林晧然和高拱打了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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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阶是最后一个到来,只是跟着以往的和蔼形象有所不同,而今他整个人显得更具首辅的威严。
跟着林晧然所猜测那般,他并没有提及加征三年的提案,而是提起另一件事情道:“昨晚皇上勒令内阁和工部加快姑馀殿的进度,争取在今年年底完工!”
“这刚刚赶完紫宸新宫才多久,怎么现在又要进行赶工?”高拱的眉头当即蹙起,显得很是不耐烦地抱怨道。
徐阶淡淡地瞥了一眼高拱,显得有恃无恐地道:“此乃圣意!”
郭朴看着高拱还要再说话,便是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林晧然亦是深知高拱的性子,亦是递给他一个制止的眼色。
在当今的嘉靖朝,唯有圣意不可违。虽然徐阶说得很是简单,但却是重若万斤,根本不容争辩和讨价还价。
高拱原本是想怪责徐阶怎么不多劝劝,但亦是意识到这话得罪徐阶不打紧,却是有指责圣上错误的嫌疑。
现在看到林晧然的眼神,加上听到郭朴的咳嗽声,亦是生生地将吐出喉咙的话咽了回来。
“元辅,不知你打算如何解决姑馀殿的银两问题呢?”林晧然亦是不敢反驳加快姑馀殿进度的决定,却是直指核心地询问道。
郭朴和高拱亦是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不由得扭头望向了徐阶。现在大明的财政捉襟见肘,一直都是精打细算地过日子,现在向姑馀殿调拨银两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李春芳默默地喝着茶水,却不是他处事淡定,而是他早已经知道徐阶的打算,却是有意避开林晧然的目光。
“林阁老,大同的军饷恐怕要暂时缓一缓了!”徐阶迎着林晧然的目光,显得温和地回应道。
林晧然虽然已经有所猜测,但此刻心里还是生起了一阵失望,便是表示异议地道:“今年征秋粮之时,为了赶紫宸新宫的工期,所以朝廷进行了加征。哪怕现在推进姑馀殿的进度,恐怕还是银子支付大同的军费吧?”
“咱们做为臣子,不能事事都要皇上督促,此次除了姑馀殿外,显陵祾恩殿的工程亦要加快,力争在明年清明前完工,所以只能暂时拖延大同兵饷了!”徐阶喝了一口茶水,却是打定主意地说道。
得,这分明就是借机拖延大同的兵饷。
高拱正要说话,郭朴却是对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林晧然轻叹一声,认真地询问道:“如此说来,户部今年是拿不出大同兵饷了?”
“林阁老,论当今天下,恐怕没人有你的生财之能。或许你想一个生财的办法,解决掉大同所拖欠的兵饷,岂不美哉!”徐阶捋着花白的胡须,显得幸灾乐祸地说道。
林晧然深深地望了徐阶一眼,而后吐出一个字道:“好!”
徐阶听到这个出乎意外的答案,一个不留神,竟然扯断了几根胡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