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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再入盘中(1 / 2)

租来的小马车,系着红绳,不敢别花,怕显招摇,倒是帘幕上挂着一件红色的针绣,出自马车中女人之手。


赶车的,是何初。


这几日来,何初一直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的风,莫名其妙的雨,莫名其妙的天空。


自家辛苦呵护起来的阿妹,


自己和阿爹眼里的珍宝,


就因为那小子的一句极为唐突无礼的一句话,


就直接自己主动送到人家床上了!


偏偏你还发作不得,因为他知道自家阿妹骨子里的执拗,那根钗子,她是真敢捅进自己脖颈的。


得,


生米煮成熟饭;


你偏偏还不能去发作什么,


你怎么发作?


你闺女你妹子是自己倒贴,


这就像是做生意,


你已经投了本钱进去,


这生意你还做不做了?


不做,本钱已经亏了,啥都拿不回。


做,那就得继续把买卖铺下去。


已经不奢望赚钱了,


甚至已经不奢望回本了,


现在何家爷俩所求的,


只是一句话:


亏,


老子也要亏得明明白白!


老何家在南安县城自是不算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但也绝不是那种破落户。


爷俩一起支个猪肉摊子,其实进项也是不少。


何初块头大,人也长得周正,家底子更不算薄,媒婆早来说亲了,那些姑娘们,嫁进来,别的不说,顿顿有荤腥,就已经足够吸引人了!


所以,


他老何家还真犯不着去“卖”女儿来帮儿子成亲!


那一天后,


爷俩收了一天摊子,没开业,就在家里小桌上,一起喝着闷酒。


这大白菜看得好好的啊,


篱笆紧紧的,


怎么着就自己长了腿因人家一句话就跑出去了呢?


前半夜,爷俩喝的是闷酒;


想不通啊!


后半夜,爷俩反而越喝越清醒,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着补救。


老何头说,


招上门女婿?


何初马上摆手:


“阿妹不肯哩。”


老何头一下子蔫吧了,且不提人家捕头什么,真要招了上门女婿,人燕捕头在南安县城再巡街时,腰板儿就别想挺直了。


倒插门的男人,遇事儿矮半头。


搁在百年前那会儿,


赘婿其实和囚犯一个待遇,


王命所下,


赘婿必然是征召之列,去前线戍边。


老何头无法,


从床底下将一个小木箱拿出来,搁在了桌上。


木箱子里,是老何家的家底子。


何初看着自家老爹将箱子打开,看着里头放着的首饰和契书,以及那一排排银锭子!


老何头叹了口气,


道:


“自打你们老娘走了后,你爹我这辈子最大的营生,其实就是给你赚聘礼,给思思赚嫁妆。”


聘礼和嫁妆,自古以来,本就没个定数的。


聘礼多了,能给儿子多一些挑选的余地,娶个好娘子;


嫁妆厚了,自家闺女嫁过去腰板子才能硬,不受气!


这是当爹当妈为子女计的心意,


不是买卖。


“呼………”


何初长舒一口气,


哪怕是家中长子,跟着自家老爹开摊子这么久了,他也不晓得自家老爹居然已经置办下了这么多的家业。


银子首饰先不说,就是那几张城外的地契,他都不知道自家居然还有地!


老何头指了指箱子,似乎对儿子有愧疚,用商量的语气道:


“划拉一半?”


俗话说得好,兄弟姐妹亲不亲,全靠当爹妈的能不能一碗水端平。


但按照这时的风气,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说白了,家里的产业,最终还是得落到儿子身上的。


何初摇摇头。


老何头面色一沉,就准备开口大骂畜生!


谁料得,


何初直接端着酒碗,转了一圈,


道:


“那个燕捕头家里不是本地人,也不晓得贫富,要是家境殷实的,阿妹嫁妆少了,在那边可抬不起头和公婆硬气地说话;


大门大户人家,最讲究个礼数,说白了,那也是家底子惯出来的。


要是他家境一般,甚至是个半破落户,阿妹嫁妆少了,也不顶事,还得跟着他受穷,自己又要伺候公婆还得伺候丈夫,以后还要伺候孩子。


阿妹在咱家,虽然帮忙切切肉做点事儿,但可从不舍得让她做什么重活儿。


全给阿妹吧!”


老何头愣了一下,


道:


“牲口,你不要了?”


何初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道:


“想跟我何初的姑娘,可不老少哩,钱没了,咱爷俩再赚就是了,你儿子再差,也不至于娶不到媳妇儿。”


老何头犹豫了一下,心想也是。


到底闺女是自己的贴身小棉袄,每天自己再劳累,看着闺女在油灯下给自己缝补衣服时,就能想到她娘,仿佛一身子的劳累,也都没了。


他是舍不得闺女受委屈的,一点都不舍得。


最后,


老何头一拍桌子,


喊道:


“中!”


……


相较于老何家的“如临大敌”各种准备,


燕捕头那儿就纯当是个没事人一样。


人,


你睡了,


咋咧,


还想吃干抹净半点责任不担?


何初就每日早晨和晚上,就在燕捕头门口候着。


催,


不好意思催,


说不出口啊!


但就是用眼神瞪你,瞪你,瞪着你!


燕捕头脸皮厚,每次都打哈哈,


就在何初准备拿屠刀再去说道说道时,


燕捕头腆着脸过来了,


干啥?


跟大舅哥借钱,


借钱干啥?


租车?


租车干啥?


回家。


老何家千等万等,爷俩等得眉头都快冒烟了,终于等来了准姑爷的一句准话。


丑媳妇儿,也总是要见公婆的。


这是礼数,礼数不可废!


小门小户不假,但老何家也是有讲究的。


姑爷没钱,


借!


大马车,带雕饰的,三匹马的,捎带一马夫一仆妇,老何头一声令下,拼着白杀一头猪,租!


一辈子守着油腻的铺子,为的,就是今朝时可以挺直自己的腰杆,充足了那底气!


但燕捕头还是拦下来了,说不用这般铺张浪费。


老何头不满意,


啥叫浪费?


你燕小六脸面不值钱,我老何家,还要这个脸呐!


老何头直接指着燕捕头的脸喷出了唾沫:


“老夫就是要让我那亲家见见,我老何家固然不是什么豪门大富,但若是欺负了我家闺女,我家闺女,也还有一个能接回来继续好生养她的娘家!”


老何头说这话时,当真是堪比泰山压顶!


当然,


若是他知道他想要去比划比划的亲家到底是哪家时,


还会不会有今天的中气十足。


燕捕头就很不要脸了,直接说,他这个人,以前银俸,都该吃吃该喝喝了,铺面上收上来的孝敬银子也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真没什么结余,以后得好好过日子,那银钱自是媳妇儿来管,但奈何家底子薄不是,这租大车的钱,老丈人先请存着,以后说不得还得来打秋风。


这话可是将老何头给噎了个半死!


直娘贼,


就从未见过这般不要脸的女婿!


不过,到最后,


马车变成了小马车,三匹马变成了一匹马,仆妇没了,赶车的换成了何初。


大舅哥亲自护送自己亲妹妹去婆家,


其实,


也是存着去打量打量燕捕头家境的意思,


娘家总得派个人,


去知会知会,可千万不得欺负我家闺女!


燕捕头坐在马车里,张着嘴,时不时地吃着自家小娘子递送过来的干果以及剥好的花生。


赶车的大舅哥不时回头,看到这一幕,心下有些泛酸,


道:


“阿妹,你这样得惯坏了他的!”


不说学自家那过世的老娘做那河东狮,至少也得学学那读书人喜欢说的举起案板对齐眉毛吧?


女人倒也硬气,


直接道:


“我的男人,我想宠着就宠着,怎么的啦!


吃味儿了,有本事你也赶紧给我找个嫂子来,让她也这般伺候你!”


这话说得,可把燕捕头乐坏了,忍不住凑过脸,对着自家媳妇儿那吹弹可破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啪!”


“啪!”


一声是亲出来的,


一声则是大舅哥气急之下狠狠地给前面那匹马来了一鞭子!


其实,大舅哥是有心上人的。


想嫁给他的女子,其实不少,但他把媒人都回了。


他看上眼的是主簿家的小姐,


每每去主簿府上送猪肉时,


她会特意等在那里看他,


他也会借故多留一会儿,看她。


平日里,大舅哥身上满是猪腥味儿,但腰间,可是一直系着那小姐亲手绣的香囊。


但有些事儿,


只能埋在心里。


门当户对,


这天杀的门当户对!


何初曾跪在老何头面前,说他想去从军,想要去战场上搏杀出一个功名,想要光宗耀祖。


想要能够有资格回来后,娶她!


但老何头却道:


“要是陛下下了点兵册,要是大燕真到了那个时候,为父不拦你,为父甚至会典当了家当去城里铁匠铺也给自己打一把刀,和你一起去!


但现在,不是还没到这个时候么,为父老了,这个摊子,这个家,还得你支着啊。”


坐在马车里的燕捕头听自己媳妇儿说了这事儿,


笑道:


“这又算啥。”


何初没理由地一阵气,


有心想反呛一句:


难不成学你让人家姑娘自己倒贴?


但偏偏倒贴的又是自己的亲妹妹,这话又不能说!


真是,好气哦!


只能又抽了马一鞭子!


南安县城距离燕京城并不远,不用动辄几天几夜地赶路,因为是当天中午出发的,所以晚上就找了家客栈歇息了,第二天早上再出发,中午时,就到了燕京城下。


燕捕头拿出了自己找县衙主簿大人开的文书,编了个由头,公干,所以很快就应付了进城,得以入京。


京城,


是真的大啊。


何处小心翼翼地驾着马车,不敢有丝毫逾越和冲撞。


“你家在哪里?”


何初问道。


燕捕头却没急着回答,而是看了看天色,道:


“听说过京城全德楼烤鸭么?”


何初点点头,鼎鼎大名啊!


“走,吃去!”


燕捕头决定好好宽带宽带自己的大舅哥,地主之谊嘛。


再说,早几年,这全德楼还是他自己的产业。


“贵吧?”


何初问道。


燕捕头愣了一下,全德楼的一只鸭子,得抵得上寻常人家一个月的开销。


扭头,看了看自己的媳妇儿。


女人倒是体贴,道:


“夫君,奴家想吃汤饼,听说京城里的汤饼和咱那儿的不一样哩。”


好的女人,知道如何维护自己丈夫的自尊。


燕捕头却傻愣愣地对自己大舅哥道:


“大舅哥。”


“啥?”


“借钱。”


“………”何初。


“这钱,我还你的,是真的借,等我下月俸禄下来,就给你,不管怎么样,好不容易来一回京城,我得请我媳妇儿吃个鸭子!”


全德楼的鸭子真的那么美味?


一手炒作起这只鸭子的燕捕头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这就是一种仪式感,


到京城,


吃一只全德楼鸭子,


这仪式,才能圆满。


几年后,


甚至年纪大了以后,


鸭子到底好吃不好吃,到底什么味儿,其实都不记得了,只记得那一次自己第一次进了京城,吃了那鸭子,以及,是和谁一起吃的。


何初看了看燕捕头,又看了看自己阿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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