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看来她沾染的业果,比化身要轻得多。”注视着她们的裴子云,稍有点诧异的暗想。
这所用的火焰,内含神力,怨气重的鬼怪会被焚烧得非常快,而怨气轻则会烧得慢一些。
这个苟延残喘着的女子,明显与分身有一些本质的区别。
“或许,她并不单纯的鬼怪。”想到关于桥姬这种鬼怪的传说,裴子云有了一个猜测。
才思考着,眼见化身顷刻间化成一滩黑灰,女子心如死灰,满是恐惧,这火焰虽缓慢,却毫不留情,一步步分解她的灵力和躯体。
她知道,自己虽挣扎求活,却难逃一死了。
但是,就这样死去,她不甘心呐!
死死盯着站在不远处正看着自己的少年武士,她心中恨意弥漫,眼睛都变成了红色。
“我恨!”她趴在地上翻滚,手指甲死死扣住石缝,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身上被焚烧的痛苦减少一些。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你问为什么?”一直沉默着的裴子云开口,声音在冷风中更显嘲讽:“你一个鬼怪,伪装成人类来接近我,难道不是为了吞噬我的血肉,增强你的力量?这时,何必又将自己说成无辜?”
“更何况,你盘踞在这里,已害了不少人吧?这附近百姓,被你们吓得天还没黑就关门闭户,石桥下的尸骨,怕已是铺满了河床吧?”
“呵呵,那是因你们都是负心人!”女子身上火焰越来越小,但这不是熄灭,而是她的身形越来越单薄,她知道自己很快将死,努力仰起头,用满满幽怨与恨意的目光锁住裴子云,仿佛看的不是一个在月色下突然造访的陌生人,而是自己心心念念的男人。
“我一直都在等着你啊,大人,你说过你会来找我,为什么……为什么要失言……为什么……”
“哈哈!你们都弃我如草屑,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这些负心人……”
“把你们统统都杀死……”
在极度痛苦中,很明显女子已理智涣散,说话语无伦次了。
裴子云站着,垂眸看她,这目光,让女子更愤怒,可她再想说话时,身体已化成了透明。
“我要死了?”随着这觉悟,一颗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在最终沉入黑暗最后一刻,她突然之间迷乱了,盯着裴子云,仿佛在看她终其一生都没有再等到的一个男人前来,仿佛许多面孔与她重叠,恭敬的开门,露出了温婉的笑容:“您……终于来了……”
石桥上重新陷入了沉寂。
裴子云没有动,安静站着,看着焚烧出的两堆灰烬。
只是几分钟,距离最近的灰烬,有无形浮起,旋转。
月光下,黑色灰烬上重新幻化出了一道淡淡的虚影。
这虚影趴在灰烬上,被风一吹,衣决飘飘,一头乌发倾洒而下,虽人影透亮,映着水光和月光透明,但与刚才样子,气息完全不同。
就似乎是一件被污垢层层包裹的精美琉璃,蜕去一切丑陋,终显露出了内里的清光。
“果然,虽是平安时代,其实汇集了许多传说,不仅仅是现在。”裴子云站着,放任这一幕发生,肯定自己之前猜测。
桥姬(はしひめ),宇治川的女神,和离宫八幡神是恋人关系,只是平安时代,是访妻制,妻子不能与丈夫同住,只能在娘家,一夜夜翘首盼望丈夫前来。
女神引颈翘望河面远方姿态,与时代相合,刺激了众多歌人的想像,留下不少著名和歌,只是渐渐,一心一意的等待,在每个寂寞的夜中,变成了哀愁,又变成了恨意,不断有的跳水自杀的女子,与之相合,就渐渐染上了浓郁的鬼怪之气。
虽刚才出现两个都可以算是桥姬,但很显然,并不是所有桥姬都有神格,破茧重生这个才算是被这条河这座桥承认的末等神祇。
杀了她,可获得一些神力,但裴子云并无此意。
裴子云望向天空,又有雪飘下来,看了趴在桥上,慢慢重新凝聚实体的桥姬,转身离开。
“不要再心存怜悯,接受那些女子的怨恨,虽然她们也很可怜。”
“神就应该是神。”
桥姬渐渐苏醒,睁开眼一刻,她看到的就是走远的少年武士的身影,以及他丢下的这句话。
“我……没有死?”迷茫眨了眨眼,她喃喃自语。
宇治川桥上,雪越是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