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仍是小五值夜。
他袖着手,斜倚在傅府的大门门前,眼皮子都快耷拉下来了,一阵风嗖嗖吹过,他忍不住缩着肩打了个哈欠,才抬手,便发觉门槛下去十来米,杵着两道身影,其中一道风流袅娜,站姿极是熟悉,仿佛之前曾经见过的。
——静疏真君?!
小五揉了揉眼睛,忍不住怀疑自己看错了。静疏真君不是才离开一个月不到么?怎的这就回转了?
即便他元枢城距离思归城十万八千里,可当日静疏真君怒极斩情丝的八卦还是一丝不漏地传了过来了。
小五再揉了揉眼,发觉那两道身影仍然在眼帘前清晰地立着,顿时一个激灵,脑子清醒了过来。连忙一路小跑走到傅灵佩正前,头都不敢抬,只眼角的余光能瞥到看到前方一道黑色的袍摆还在摇曳。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竟未及时发觉是真君回来”
“无妨,”傅灵佩看着这眼熟的小厮,轻笑了声,“不知者不怪。”
小五连连作揖,一只手捏着传音法器,却被傅灵佩阻止了,“夜深人静,还是莫要惊动他人了。”
“喏。”
小五回话,依稀间看见静疏真君身旁的男子一身黑袍,身子挺拔如青松,虽未见长相,也忍不住暗赞一声,只心中不敢多做揣测,将头埋得几乎要看不见了。
正等待间,却听见真君问旁边那人,“一起进去?”
仍是那把沉而静的嗓子,小五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却觉得心里仿佛有只猫在抓,那感觉让他想起了幼时邻居家的阿花,他忍不住挪了挪身子。
丁一奇怪地看了眼这小厮,而后摇摇头拒绝,“不了。”
时机不对。
傅灵佩有些遗憾,“罢,你随便寻个地方落脚吧,最迟明日午时我自来寻你。”
小五还未反应过来,眼帘下黑色的袍摆动了动,与一旁的白袍相蹭了蹭,很快便消失在了眼前。
“开门。”
傅灵佩见这小厮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忍不住皱了皱眉,怎看起来没有上回机灵了?
殊不知小五心内已然是翻了天——静疏真君这么快又琵琶别抱,果然是真人生赢家,他膜拜的对象!做修士就当如此潇洒不羁才是!
傅灵佩不知自己今日不小心当了一回不好的示范,只将傅家身份牌递过去验了验,便推门进了去。
她先去了一趟清脩居,发觉母亲仍在闭关,父亲正打坐静修,便未惊动两人,径直去了傅青艋所居院落。
他如今是族长,要镇守护族大阵,便着人将傅元霸身前所居之所重新整饬了番,包袱款款地住了进去。
是以傅灵佩也不过略寻一寻,便找到了在静室打坐的傅青艋。
“族长。”
她灵力一弹,点上其檀中穴,直接便将他从静修中唤醒了。其实这举动同境界使来极之危险,只以傅灵佩如今实力却是无碍的。
傅青艋睁眼,见眼前是傅灵佩杵着,不由吓了一大跳,大半夜的来……这是出了什么大事?人立刻站了起来,一脸凝重,“小五,现在前来,是出了什么事?”
傅灵佩心知他是误会了,自己连夜赶来将人挖出,本也是容易惊吓到人的,连忙将手往下压了压,“无大事,勿忧。”
“那……”
“那傅灵奇和另外一人,可还在?”
傅青艋吁了口气,原来是为这事,摆摆手道,“尚在地牢未处置。小五是为这两人来?”他有些奇怪地看着她。
“是也不是。只新近遇到了一件事,我要问一问这两人。”
傅灵佩并不打算将事情纠葛都与傅青艋说清,只提了一嘴,见他点头同意,两人便出门一路往西,左弯右绕地来到了一处僻静之所。
傅灵佩诧异地看着眼前深紫檀木构成的一座独栋屋舍——这,不正是傅家祠堂?
那个她幼时乱闯,因此狠狠吃了顿家伙的傅家祠堂?
“便是这了。”
傅青艋仿佛没看见她的惊讶,接着道,“地牢便设在祠堂之下,此处僻静,无事族人不会前来,最是隐蔽。”
“也是。”傅灵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嘴角绽开一抹笑,似是回忆,“还记得小时乱闯祠堂,被狠狠打了一顿,若不是大伯……”
提到大伯,两人均怔了怔,半晌傅灵佩怅然笑道,“原来,大伯也是待我极好的。”
傅青艋无语,一时只听到细微的脚步声在两人间传递,死一般的寂静后,他突然叹了口气,“追求不同罢了。”人都有复杂的两面性,不到最后一步,都无法透彻地了解自己。修真者因心魔的存在,尤其如此。
傅灵佩袖着手,静静地看着在夜色掩映下依然香烟袅袅的祠堂,静穆肃然,一如往昔,不论世事变迁,只要傅家还在,这香火便不会断。
说话间,傅青艋祭出家主令,将隐在祠堂之下的地道打了开来,他当先一步领着傅灵佩进了去。
地道阴暗逼仄,不过一条长长的甬道,低矮的台阶一路上下延伸,旁边还隐隐渗着水汽。若是凡人来,怕是会被这潮湿阴暗的寒冷给冻出病来。
傅灵佩跟随在傅青艋身后一路曲折向下,九宫八卦步,一步都错不得,机关无数。
“咔啦”一声,傅灵奇骤然睁开了眼,从他盘膝的角度看去,牢门前两个身影在阴影中显得格外高大。
在被关在此处不过一月多,他竟然有些恍然之感,身上受枷过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曾经遭受的一切。
“该说的,我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