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青龙古玉就在掌心上面放着,莹润的玉色,上面雕着神龙摆尾栩栩如生。
一垂眸,泪水从没来得及闭合的眼帘下面滚落下去,直接掉在了古玉上面,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心底崩裂,李朝宁一把握紧了圆玉。
她抹了把泪站在将军府侧门边,暗暗唾骂自己。
就在刚才,常远山从她身边走过,他甚至都没认出自己,满心惦记的恐怕是家中要生产的妻子。彼时人就在眼前,机会稍纵即逝,懊悔为何没有叫住他,为何没能叫他的名字,为何没能上前质问他,找寻了他这么多年,宝儿都七岁了,他到底是谁的夫君,怎么就没开这个口。
女人握紧了古玉,再次来到了侧门门口。
是了,就算是要走,也得和他做个了断再走。
朝宁抬头张望,看门的小厮送马就没再出来,侧门开着,她上了石阶。说来也巧,正是犹豫,身后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她惊得回头,正是撞了一人身上。
哗啦一声,木箱这便散落了地上。
竟然是一个药箱,李朝宁也随父亲行医多年,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弯腰拾起了针包来,一个药童模样的手忙脚乱地收拾着东西,旁边两个男大夫低头说着什么。
之前那个嬷嬷再一次急三火四跑了出来:“诶呀两位大夫可算来了,现在可真的是大事不好了,我们将军可是下了死令,若是夫人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都不用活了!”
说着赶紧下了石阶,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他甚至都没注意到她从刚才就一直在,弓着腰再三催促。
就那么一瞬间,朝宁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想,转身跟着大夫走进了常家的侧门。她忽然很想见见这个女人,想看看能让一个铁骨铮铮的硬汉迁怒与下人的女子,是个什么模样的,青龙古玉放了怀里,再抬脸时候已经有了决意。
嬷嬷是常夫人身边人,前面引路时候一边走一边跟两个大夫交代:“想必两位也知道我们夫人是什么人,倘若有什么差池,信陵君也不会善罢甘休。稳婆来了一拨又一拨,可现在孩子就是生不下来,老夫人的意思是保小,我们将军说了大小他都要,可你们可以想想如果信陵君今日真能回来,他会说什么?”
两个大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是面面相觑。
嬷嬷顿足,特意在二人面前提醒着他们:“如果孩子真的生不下来,就算剪碎了小的,也得保住夫人,万万不能有什么差池。”
李朝宁蓦然抬眸。
万不得已的时候,有的时候为了保住产妇的命,是真的会有手法纯熟的大夫用剪碎婴儿来保住大人,但是因为各种原因这样的女人也并不容易存活,那些想舍小保大的人却是不明白其中道理。
跟着两位大夫走进后院,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默默随行。
将军府里到处都是来回穿行的人,朝宁注意到前院还站着几个僧人,许是老大夫也抬头看了眼,嬷嬷解释道:“连做法事的人都准备好了,不管是大是小,总得保住一个,这是最坏的打算。”
到了后院,人更是多了。
紧闭的门前,常远山焦急地踱着步。
就在他的身后甚至还跪着两个孩子,大的似乎是个女孩,也有七八岁的模样,小的是个三四岁的男孩,她们的身边站着一个年轻的少妇,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个孩子,脸色苍白。男人回头瞧见她拿帕子擦汗,立时叹了口气:“也不看看这什么地方,带孩子干什么来,再病了还得照顾你们,回去吧!”
少妇摇了摇头:“姐姐在里面受苦,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就叫怀瑾和怀柔给小弟弟祈福吧!”
话音刚落,两个孩子齐齐叫了声爹,大一点的女孩儿双掌合十,也朗声说道:“是啊爹爹,让我和弟弟为母亲小弟弟祈福吧!”
李朝宁都看在眼底,垂下了眼帘。
很快,男人不耐摆了摆手,少妇只得一手拉了一个,转身离开了去。
两个大夫齐齐和常远山打了招呼,嬷嬷也进去通报了声,结果本来安安静静的屋里突然响起了一声惊呼,紧接着劝慰的声音一个接着一个,很快,那个嬷嬷又踉踉跄跄跑了出来,关上门急得抹了把汗:“夫人已经失了力了,孩子还是产不出,她一听来的是男大夫也不许叫人进去,说要是去了,她马上就自刎了,现在还拿着剪子杵着自己脖子呢!”
生一个孩子这么兴师动众的,也是第一次见了。李朝宁四下张望了眼,还能看见一边的亭子里,一个老妇人模样的坐立难安。院子里是江南园艺,池塘假山庭院楼阁,是她从未见过的大院子。娇妻美妾一双儿女,楼台高筑双亲俱在,他的人生可谓圆满,仿佛她从未出现过一样。
听着几个人在门前研究,也听了个大概,折腾了一天一夜又一个白天了,可孩子就是生不下来。常远山这个妻子成亲几年竟然是第一胎,时间太长恐怕孩子难以活存,可一直这么下去,大小都难保了。
她自小随着父兄出诊,以小手闻名。
怀里那块青龙古玉此时已然不再重要,正是听着常远山狠咒一句,朝宁抬步上前。
她走到药童身边,伸手夺过了药箱来,这就过了他的身边,只留给他一个匆匆背影:“我去吧。”
因为她是和大夫一起来的,所以这个时候也没有人在意她的来历,只当是太医院送过来的女医,也稍作安心。屋里升了火,温度很高,产妇躺在床上还拿着剪刀,几个稳婆和丫鬟在旁劝着她,到处都是血腥味道。
李朝宁提着药箱,一步步走了过去。
和她想象的一样,常远山的妻子,也是年轻貌美。
即使是披散着乱糟糟的头发浑身都被汗水打透了,也能看出她的美貌来,此时这个女人手里正握着那个不详的剪刀,抬眸看着她,看着进屋的人不是男人,狠狠松了口气,力竭倒在床上。
朝宁撩了撩耳边碎发,掖在了耳后:“想保大还是保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