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次日一早宝儿早早起了,她还惦记着那套金首饰,未还给凤栖,前日她要表哥带她去,李厚正是闹情绪也不带她去,她吃过早饭,只叫母亲等着她,一个人就跑了出来。李清止哭肿了眼,给她梳头的时候,直说她没良心,还连夜给宝儿的裙子上都检查了一遍,有破的地方都补上了。出了郡王府门前,街上还没有几个人,她拿着长盒子,不敢快走。
脚下都是冰雪,宝儿走得很慢,等她走了将军府的门前,只见大门紧闭。
侧门也是虚掩着,小姑娘走上前去,左右看看,并没有人。
石阶上的雪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了,她想了想上前敲门,不多一会儿,出来个小厮,探出头看着她:“你找谁?”
宝儿笑笑:“我找凤栖,李凤栖。”
此时的凤栖早已改名为常凤栖了,而且一个看门的小厮怎么知道他的名姓,上下看了宝儿一眼,连忙关上了门:“找错人了!我们将军府没什么凤西凤东的!”
侧门咣地一声关上了,宝儿无法,只得在门前等待,看看会不会有什么人从郡王府里出来,说来也巧,也就一刻钟的时间,远远的一辆马车行了过来,她抬头看见,好奇地张望。
想了想又怕给凤栖惹麻烦,就刻意往旁边站站,躲了大柱子的后面。
常远山从车上下来,早就看见她了。
他拄着拐杖,站在了车下。
小姑娘忍不住探出头来,露出圆圆的脸来。
她穿着青布棉袍,盘扣边只有少许的刺绣装饰,显得整个人都圆圆的。
这孩子眉眼间不比凤栖漂亮,但眼睛长得更有他的神韵,已经有两三个月没见过她了,他不叫人跟着,上前两步,扯了扯唇,对她招手:“来,宝儿,来,到……到这来。”
宝儿眨巴着眼睛,见是他犹豫一下,蹬蹬蹬跑了过去。
面前的男人消瘦不少,他的两条腿至今也并未痊愈,见她过来,脸色温柔:“你娘知道你来这吗?来找爹爹吗?”
宝儿摇头,继而又点头:“我找凤栖的,有东西要还给他。”
她两个小辫子上面,别无一物,半点饰品都没有,常远山看在眼里,更觉愧疚:“凤栖不在,怀信……哦就是你小弟弟体弱多病,孩子们都跟着老太太去庙上祈福去了,走吧,我带你进去。”
他来牵她的手,宝儿却是后退了一步:“我不去。”
她拿了长盒递到他的手上:“那大叔帮我把这个还给凤栖,跟他说一声,我走了,我和我娘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回来。”
常远山闻言皱眉:“我是你爹,不是大叔,再说你和娘要去哪里?我怎么没有听说?”
宝儿郑重其事瞪眼:“不是,我有爹了!我爹是我十三叔变的,我娘说以后见了你可以叫大叔的,我叫林宝铮,是铁骨铮铮的铮,珍宝的宝,凤栖回来别忘记了告诉他,他让我不说出去的秘密我没有说,叫他好好活,以后我回来看他。”
正说着话,一辆马车缓缓驶了过来。
李朝宁到底不放心宝儿来常家,过来接她。
她掀开窗帘,扬声叫了一声:“宝儿,我们该走了。”
宝儿忙对常远山挥手,蹬蹬蹬跑了过来,男人回头,可不等他走上前来,朝宁已经放下了窗帘,宝儿上了车,马车又驶离了去。他腿脚不好自然追不上,气得扔了拐杖,到底喊出一声朝宁来,可茫茫天地当中,连个回音也没有。
宝儿上了马车,发现车上装了很多东西,她扒着车窗一看,已经是往大街上去了,顿时急了:“娘,这就走吗?我还没跟表姐表哥说一声呢,表姐会不会哭啊!”
朝宁摸了摸她的小脸,轻笑出声:“你表姐说见了你怕你哭,不送了。”
宝儿扁着嘴,只管扒着车窗:“可我也没和莲池哥哥说啊,而且我也没见到凤栖,就这么走了,他们会不会很快就把我忘了呀!”
女人靠坐在车壁上,将手炉递给她:“肯定会的呀,小孩子能记住什么呢,就是你时间长了,也会把他们忘了的。”
宝儿又开心起来:“那就好,省得我不在,想起我他们伤心。”
她放下窗帘,抱着手炉倚靠了母亲的身边。
车一动,一个小包滚落下来,朝宁疑惑地拿起来看,却是从未见的绸缎新包。打开一看,随着马车的颠簸,一个眼熟的双面人偶就掉了出来,青布的衣裙和宝儿身上棉袍十分应景,包里还有几样玩具,宝儿探头,啊地一声:“这不是莲池哥哥的东西吗?”
朝宁想起临行前,喜童探头探脑的模样,想必是偷偷放的。
宝儿拿过青布人偶来,将笑脸面对娘亲,也是笑了:“哥哥送我的吗?”
朝宁点头,也不由轻笑。
马车行得不快,很稳。
过了南大街,车夫忽然急急拉住缰绳,吆喝了一声,母女二人都差点摔倒,扶住了。
李朝宁掀开窗帘探头看去,呼啸的风中,男人骑马拦在车前,此时飞身下马,提着一把小小的铁铩奔着她走了过来,顾修华服美冠,冷峻的脸上带了一丝的急色,到了窗前,一提铁铩:“给宝儿的。”
他本来是去府衙旁听,堂审未完就再忍不住冲了出来。
实在找不到理由,回去拿了铁铩这才追了来,此时看着朝宁淡然的眉眼,一时间又哽住了一般。
朝宁说了声多谢,叫车夫绑着放了车上,抬眸看着他,抿住了唇。
不得不说,顾修从各个方面,都是一个令女人趋之若鹜的男人,也难怪有人放不下。
四目相对,她便笑了:“李厚和清止就劳烦管事帮忙照看照看,什么时间见到林大哥了,也跟他说一声,我说的那话也是当时病糊涂了,叫他别放在心上。”
男人伸手扶住车身,目光灼灼。
这个时候,宝儿从母亲的怀里探出头来,也看着他:“谢谢大叔,这个铁铩跟我爹的一样吗?”
顾修听见她叫爹,如梦初醒。
他后退两步,牵住了马儿缰绳:“据我对十三的了解,他并非无动于衷,男人先立业再成家,既然有这种想法,他应当是答应了的,只不过脸皮薄,一时说不出口。”
女人摇了摇头,对他挥手告别。
马儿不耐地刨着蹄子,顾修再不犹豫踩住脚蹬,飞身上马。
朝宁也是放下了窗帘,仔细掩严实了,他高高在上,低眸看着马车,终究是再未开口。
片刻,男人骑马离去,凛冽的北风送着李朝宁母女,就这么出了燕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