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根结底,楚久是个剑侠。你能打败他,是因为他死了,拿不了剑。而我能打败他,是因为他当时已经老了。”
少年的目光忽然尖锐起来:
“你是想说,我打败你之后也不能证明比他强吗?”
杨夕:“你想证明给谁看?”
出乎意料的,少年在这个问题上竟然没有犹豫:“我爹!”
杨夕轻轻点了点头:
“那你先打败我试试吧。”
说完,仍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姿势也未变,仿佛十分不把少年放在眼里。少年看起来被激怒了,两只黑眼睛瞬间涨红起来,但他显然拥有超出很多成年人的自制力。
他缓缓抽刀,拖地,后撤一步。
然后围着杨夕慢慢转起了圈。
他并不高估自己,也并不在武艺上狂妄。这个能像毒蛇一样潜伏几年的孩子,能扎翻了江如令,打倒一门修士,伤了九薇湖,再摸到楚久闭关之地去捅了一个鬼修。
他十分懂得观察敌人,寻找必胜的一击。
谭文靖忽然抓住了杨夕的袖子,顿了一顿,又悄悄地悄悄地放轻了力道。“我是不是……先进屋等你?”
“闭嘴,别动,呆在我一丈之内。要不然这小子挟持你逃跑我可救不了。”杨夕声音压得很低,能听出里面绷得紧紧的蓄势待发的弓弦。
谭文靖一愣:“你打他不是轻松吗?”当年我带那么多人,都被你一个个撸了。
杨夕并不停顿地,回答他:“我现在只有一只手。”
谭文靖脑子里嗡的一声响。
他知道的,杨夕身上半身肌肉都不好使了,是用人偶术提线木偶一样的,用手操纵者自己的身体。甚至行动间谭文靖偶尔还能看到她袖子里暴露出来,一闪而逝的灵丝的反光。
甚至谭文靖还有想过,我如果要摸她手,我摸哪边儿呢?她有一边儿是没感觉的,我得先琢磨对了。
但是杨夕的行止坐卧看起来跟常人完全没有什么不同。甚至,她也从来没提过自己生活上有什么不便。
以至于谭文靖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姑娘,这个女人,这个老太太……
她还能行房吗话说?
不会老子还要伺候她一辈子吧?
倒也没事儿。
反正爷有钱,家里有的是老妈子。
emmmm,她能说话儿能瞪人儿,就还可以勉为其难地忍耐忍耐。谁让她是杨夕呢?
哎,都说每个男人心头都有白月光,爷就这么点儿癖好,是可以纵容的。
正在谭文靖的思绪如脱gāng 的野狗一般直奔下三路狂奔的时候,燕希忽然动了。
反手擎刀聚过头顶,整个手臂向背后弯成最大的角度,弓弦一样从杨夕的斜后方,把势大力沉的长刀弹向面前的目标。
这一刀若是砍实在了,杨夕和谭文靖两个都得是一刀两断的下场。
燕希重视杨夕的战力,丝毫也没拿大。
谭文靖也重视杨夕的战力,所以她站在杨夕的身后,稳稳地扯着杨夕的袖子,一点都不怕。
而杨夕,她只是回过头,看了燕希一眼。
“啊——”一声惨叫,燕希整个人仍然在向前扑,并没有像通常对招一样被反弹回去。但他身体正面,从左肩到右胯已经绷出了一道整齐绚丽的血花。挥刀的动作也瞬间散了。
燕希在空中只来得及眨一下眼,刀势已落在杨夕的头顶半尺。
他来不及失神,近在咫尺的血肉和钢刀,让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感谢就这样放弃。
十几年如一日的修炼,他每天要挥刀一千次。四十岁的父亲已经白发苍苍,母亲一生都没有笑过的脸,他读了上千本医书,他一眼就看出来杨夕的左半边身体反应迟缓,不良于行。从这个角度劈过去,她转身不及。
燕希强行在空中再次扭腰沉身,调整了姿势,钢刀直指杨夕的肩膀。
这一次燕希没有任何留手。
他并不是什么杀人魔,虽然十几岁一直在苦修的男孩子其实对杀人从来没有罪恶感。但他第一刀出去的时候,不是算是杀招。
他只是要打败楚久,打败修士,打败胸中怒火熊熊燃烧的噩梦。如果他真想杀了他们,那被一刀穿胸失去反抗能力的楚久,根本就不可能还活着。
高胜寒也不会觉得他还有救。
但燕希也没有杀招不用,故意放过的习惯。他父亲先教了他医术,然后才是武艺,他惯性的攻击目标总是使人瞬间不能反抗。
以往,他基本上成功了。
但他知道早晚会失败,并有心里准备。所以当那个老婆婆不知用什么邪术直接划开他正面身体的时候,他强行握刀反劈回去,最合适的位置就是一刀断头。
肌肉和骨骼强行拉扯,少年嘶嚎一声,本已被划破只剩薄薄一层的血肉,轰然拉断了开来。
热血从腹腔中泼洒而出,肩膀髋胯直接可以见到淋漓的白骨。燕希挥舞着钢刀和腹腔里的肠子,一齐扑向了杨夕眼前。
而杨夕,只是静静地看着。
就像其他任何一个寻常的修士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