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人听语气就知道打了个激灵:
“说什么胡话?城外五十万大军,五万修士镇守着,杀伐之气还镇不住那些邪魔外道?”
“杀伐之气能镇住的那是鬼,魔这东西……这东西什么样儿谁见过?天知道它好什么,怕什么。没准儿就那帮子阳气鼎烈的二郎,恰是它们所好呢?”
“热衷阳气的那是妖……唉,魔者,食人爱恨而生。欲也好,恨也好,都是它们的饵食。”说的人明显是个对修行中事知之甚深的修士,叹气,“不过没什么区别,血海魔域那边要是不能尽快决出个魔尊来,盛京……危矣……举天下繁华之地,尽危矣。”
凡人这边亦有博闻强识者,书读得多了,自是知道魔域在六道之中最是安生。不好战,只好宅。地府失踪六道大战之后,就没听说它们惹出过什么乱子。众人之忧心,更多还是对于未知之事物的恐惧。以及,寄以希望铲平厉鬼的昆仑那一位,竟忽然因为千里之外的魔域□□而匆匆离去。这让人觉得心里有点没底……
但说到底,并不真的相信魔域之祸会牵连到自己的国家,自己的百姓和自己的身家性命。
张口就要开嘲,却被另一个修士冷冰冰有点沙哑的打断了。
“血海魔域寸草不生你们知道吧?那你们知道,如今的血海魔域,在被魔尊韩渐离占据之前是什么地方吗?”
有人眼皮子一跳,“什么地方?”
“天羽皇朝的罢武平安京。”京,首都也。罢武平安,是天羽太/祖云丛折剑裁军之后,亲笔写在城门的上的牌匾。
这块扁至今还保存在仙灵宫的往事馆里,让后辈弟子参悟其中止争之心。
一时间,灯火辉煌的厅堂之内,鸦雀无声。
半晌,“你如何得知此等秘闻?不都说仙皇朝旧都故址,已不可考么?”
那人压抑地冷笑一声,“白镜离尚未避世,哪里就不可考了。我当年在经世门,就是因为私翻了这一份记载,才被逐出门墙。”
说罢,一杯冷酒仰头入喉,金樽撂在紫檀木桌面上的声音,叮咚作响。
纵使今日深陷世俗泥沼,谁还没有过一个一往无回的少年?
房梁顶上,梁暮顺着房顶漏洞,悬了一根几不可见的丝线下去。
转手从袖子里掏出一枚瓷瓶,余光瞥见杨夕皱眉看着自己,道:“放心吧,小秦给我的玉露,吃不死人,顶多是让大人们御前失仪而已。”
杨夕皱眉却不是为此。
她在寻思,没听说逍遥王府有什么绝世重宝,值得大能星夜前来……
御前?
杨夕猛地回头:“谭文靖,大行王朝的皇帝来逍遥王府的时候,知不知道邢铭没来?”
谭文靖:“啊?这应该是知道的吧?不过我想他过来,主要还是给首座面子,他在首座面前一直执弟子礼的……”
“皇帝在哪?”杨夕立刻问。
谭文靖懵了:“在客厅。”
还是梁暮比较机灵,迅速的指了一块方位,相隔不远。
“那下头!”
杨夕一个瞬行开过去,直接闪到梁暮所指的那片瓦上头。
不像过去那么虎,没有一脚直接剁碎了房顶,而是手指翻飞的眨眼间拆了四片瓦。
——工种看起来比梁暮还熟练。
然而瓦片下面有铁木封顶,并不能看见内中境况。杨夕眼都没眨一下,灵丝在手中一闪而逝,把铁木切了细细的一截,直接落进袖子里。露出的一线,刚好够一个人眯着眼往下瞧。
只见玄袍玉冕的家伙,坐在最上首,座位下头起了三层高的台阶。坐着也比旁人下面人站立高上一头。
一个弄臣似的人正原地起立在自己的座位上,似乎在讲着什么好笑的趣闻,逗得所有人捧场大笑。
景天享避皇帝之尊,穿了一身雪白云纹的常服,正襟跪坐于三层台阶的左手最近处。对面无人与他平齐,一望而知是宠臣待遇。
景天享身边有一个青布衣衫,须发花白的瘦弱文士,杨夕只轻轻扫了一眼,没当回事。
她目光一眼纳入屋内场景后,被一个奇特的现象吸引了。
大行皇帝景中寰身边,跪坐着端茶递水伺候局儿的那个,既不是漂亮温柔的侍女,也不是皇帝从不离身的中官。有些希图幸进的人家,在招待帝王的时候会让自己的女儿近前伺候,看能不能入了皇帝的眼。但杨夕刚刚和那位巧夫人打过交道,知道景天享唯一的女儿恐怕是无志于此。
但……也不至于是景中秀跪坐在边儿上倒酒吧?
杨夕看看泰然自若的皇帝,又看看一脸压力山大的景中秀。
指尖戳了戳脑门儿,杨夕冷不丁地想,所以王府这是要拿秀秀幸进了?待会儿秀秀要是挣扎起来,我救他还是不救?
如此不靠谱的事情,逍遥王府当然是不可能干出来的。
事实上以逍遥王一脉的地位,在大行王朝的皇帝面前也根本不需要幸进。
景中秀坐在这个位置上,自然是皇帝陛下景中寰的习惯。
是的,习惯。
自从景中秀四岁,够得着桌子拿得起酒壶,天家聚会的时候他的固定座位,就被当时还是太子的景中寰绑定在了身边。
这是荣宠,也是孝悌。
逍遥王府的小世子,没有拒绝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