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十六州百姓,天高路远,不知修者事,所以形容修真界的事一向夸张。
本来事情进行到这一步,就该结了。
可不巧的是受害者之一霓裳的丈夫,楚久居然回来了。
楚久,同样是南海抗怪之功臣。甚至当时为了动员全民,这些凡人剑侠被有意拔高了不少来宣传。后因为楚久死了,则愈发被神化了起来。
他老婆死了,昆仑却要护着杀手的命。
无论如何,这都不是对待功臣之道。
楚久就只有一个要求,把燕希放出来。他不是要证明比我强吗?昆仑山下,洗剑池里,我们做过一场,生死由命。
但是高胜寒不放人。
楚久刚开始还客气,请邢铭去跟高胜寒谈。后来邢铭无能为力,楚久甚至堵到刑堂门口,指着高胜寒的鼻子质问,高胜寒仍然不松口。
到后来,连刑堂自己的弟子,高胜寒的亲传都来劝他,为了那么个不知感恩的小兔崽子,何必寒了功臣的心?
高胜寒都还是一贯的刚愎自用。
邢铭为这事儿叹气叹了八百回,私下还抽过高胜寒的屁股。可高胜寒就有那个本事,不说不动不反抗,任尔东西南北风。有种你把我刑堂堂主撤了。
后来,还是九薇湖看出了一点端倪。
“胜寒,楚久他是不是……打不过燕希?”
高胜寒当时沉默了良久,终于慢慢道:
“我见过楚久用剑。
“初见时颇为惊艳,想不到身无修为只凭肉身力量灵巧也可以做到那般程度。
“可是后来见到了其他剑侠,虽然说楚久在其中仍是翘出,但……也没有出类拔萃到格外不同。所以我们才敢让凡人剑侠上阵,若其他人比楚久差太多,如何能够杀敌。”
彼时深夜,高胜寒对着一豆萤火微微出神:
“但是燕希他,恐怕是千年不遇的天才。”
高胜寒是亲手跟燕希对决过的,一剑之下,终身难忘。
“那孩子心思太纯。楚久心中尚有妻儿,有师父,有他的剑侠朋友们,会因为我待他不善生气,会因二师兄欣赏他生出效死之心。而燕希,他心中是非善恶,情义仁爱全没有,只有一柄剑……”
九薇湖怔了怔,她不算正经的剑修,师承幻术绝学,虽看过燕希的剑,的确震惊,却比较不出其中差别。
心情复杂地叹道:“这样一个人,竟然是个天才……”
命运何其不公。
高胜寒摇摇头,看着眼前一点烛火,心里转过千百个念头:“他若肯修仙,或可承大师兄衣钵。”
昆仑剑派,但以剑术论,头一名是白允浪,第二名是花绍棠。再无人可与此二人并列。
即便弟子中呼声最高,有断刃之风的释少阳,在高胜寒看来,心思太杂,各方都想讨好,如果是高胜寒来做他的师父,甚至都不会给他选剑修这条路。
九薇湖于是问他:“你怕他杀了楚久?”
这不是什么意外的事,燕希本来就是为了这个上的昆仑山。
高胜寒却摇头:“有我在,不至于叫楚久致死。”
那你为何不让他们打一场?楚久了了心愿,你也不至于做这个恶人?
然而心里转过一圈儿,九薇湖就想透了高小四儿温良体贴的一颗心肠,轻轻试探地道:“你是怕楚久输了,一蹶不振?”
九薇湖不意外高胜寒对人无声无息的照顾,她认识的高胜寒一直都是如此。她真正意外的,是高胜寒竟然这么欣赏楚久……
其实……也不能算是那么意外,楚久一次一次往昆仑山上爬,而高胜寒一次一次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亲自去治他!其实就已经可见端倪了。高胜寒忙得,连跟夫妻敦伦都要一攒半个月,可着一晚上造。真没闲到跟当时还是个一个外人的楚久置气。
高胜寒沉默良久,并未注意到九薇湖神色:
“楚久从南疆十六州一介卖艺人,走到现在将入鬼道不容易。鬼道坎坷,如果一开始就留下这么大心魔,只怕熬不过几年就要身死道消。我看着邢铭一路走过来,进阶一次比一次凶险,我……太知道了……
“而且,邢铭已经压抑了修为二三百年,大师兄渐渐的有点帮不上他了。如要更进一步,或许用得上楚久。”
九薇湖并未点破高小四儿那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惜才之心,权让他觉得自己个儿是为师兄着想。哦不,是为昆仑的未来着想。
“可你这么拦着他,他的心魔可就要成了你了……”
高胜寒长叹一声:“我何尝不知?”
所以才发愁。
政治的事情他玩儿得溜,因为那感情用得远,事不关己则头脑冷静清醒。一旦关乎身边见过聊过认识的人,高胜寒就会显出他不精世故的低情商来。
不过高胜寒并没能发愁多久,就在这番对话发生的第二天,燕希就从刑堂的天牢里逃了!
因为燕希不是修士,关押修士的各种禁制、阵法大多对他没什么用。也没得为这么个小子,动用流空地缚封灵阵这个级别的战略武器,动用苏不笑的道理。
所以燕希就是被关在一个,千年寒铁打造的菱形网格栅栏里,由巡逻的刑堂弟子看守。与其说是牢房,其实更像笼子。上一次燕希逃出去,是他被关在地牢那么久,竟然都从来没人知道他会缩骨术。少年的身量本就细瘦,骨头也比成年人来得柔软,竟然悄无声息地从栏杆中间钻了出去。
所以再次被杨夕抓回来的这个山芋,这次就给他牢房的栅栏就给他扎得比篦子还密实。就算他把自己所有的关节都拆了,也一根骨头都休想从缝儿里递出来。
燕希是如何缩骨的,还是九薇湖后来寻着蛛丝马迹发现的。那居然真的就是,把关节一个一个拆掉,然后硬挤出来,再装回去。
燕希这一回逃跑得更简单,居然趁着刑堂弟子们不注意,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把那篦子似的栅栏门又给切出了一个原来的菱形那么大个小洞。然后又一次把自己关节拆了,挤出来,再装回去。
而他切那栅栏的工具,邢堂们怀疑,是指甲和牙齿。
因为他们对这个头疼的山芋严防死守,他吃饭的时候连一个能摔成瓷片的碗都得不到。就给个木盘盘,没勺儿,一律手抓。
喝水全用看守拿吸管儿喂。
实在是想不出他还能有什么更坚硬的犯案工具了!
而他临走居然还在墙上给高胜寒留下了一墙飞扬嚣张的血书。
“看你最近愁得那个样子!小爷自己琢磨出来一条活路,不让你操心。走了!放心,我不去杀楚久,我已经知道他不是我对手。倒是那个杨夕让她小心,早晚登门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