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容算完杨夕的命数就懵逼了。
因为杨夕的命数是, 从小饿发现杨夕失踪的那个时间点开始, 直到现在为止, 怎么算怎么没有。
但只要稍稍往后移, 一个时辰之后, 一盏茶之后, 甚至一个弹指之后都是有的。
“这就好像, 流逝的时间正在噬杨夕的命数……”
邢铭的这个猜测把沈从容惊得,整个人摇晃了一下。
无他,三观崩塌级别的打击。
沈天算一辈子信命, 算命,却不主张屈从于命。但本质上他还是相信命这个东西的确存在的。那应该是一种可掌控,只是尚未被掌控的“冥冥之中”。
至少他相信自己算出来的过去都是百分百真实的, 算出来的现在也都是百分百靠谱的, 算出来的未来因为加入了人的无限可能——他猜那大约是一种数据的推测。
所以他认同,陆百川掌握天下大势的方式是一种算命。
陆百川化身千万, 在有可能影响天下大势的人身边潜伏, 掌握住他们的性格和可能做出的决定, 辅助以世界客观的走向——这就是一种模糊的, 在用人心算命, 算天下的命。
沈天算可以接受算错, 接受偏差,甚至接受我命由己不由天。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命这个东西真的有, 是可知可预测的, 不是定数,却也不该是毫无因果逻辑。
然而杨夕现在的命数,一盏茶前,一盏茶后,就是毫无因果逻辑。
并且似乎在不断被篡改……
邢铭一把拎住沈从容的肩膀,把他整个人从地上拎起来在地上墩一墩:
“你先稳住,这个时候不能慌。
“我不觉得天道是什么有思维的东西,不然就不会天雷不让我们说出来的那些,我们换个方法就能躲过天雷的抹杀。
“就算天道背后真的有只阴谋的爪子,那这个爪子也绝对不是没有限制的,我们还是可以想办法把它抓出来剁了,明白?”
沈从容已经慌到语无伦次:“可是算师门……推演术……”
邢铭抱着他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
“记得吗?是你算出经世门上代门主殒命炎山秘境,时战机才能招来合道大能,干掉云九章。”
沈从容也盯着邢铭的眼睛,似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接下来的话:
“经世门主去了根本没有用,合道大能们全都败在了云九章手下。是花绍棠一个人解决了云九章,而花绍棠是昆仑大长老招来的,昆仑大长老是‘恰好’到场,昆仑甚至根本没有战歌的传承!所以我就算不算出来,云九章一样会□□掉。我算出来,只是让经世门主白死了!”
邢铭一愣,卧槽,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但那怎么能叫白死呢,不试一下怎么知道合道大能干不掉云九章。
邢铭瞅瞅沈从容,觉得天算现在这个钻牛角尖的样子,无论如何是听不进这个说法的。
他想了想,道:“你救了杨夕。”
沈从容还没反应过来。
邢铭很自然地接下去道:
“经世门主的到场,至少救了杨夕一命,怎么能说白死呢?还有方少谦。”
然而说完之后两个男人都愣住了。
沈从容震惊地望着邢铭。
“难道说……”
邢铭也愣了一会儿,顺着刚才的逻辑说下去:
“时战机通过你,一定要把经世门主带过去的理由,不是为了云九章,而是……杨夕?”
道经有云,恐胜喜,喜胜悲,悲胜怒,怒胜思,思胜恐。
沈从容终于从惶恐中摆脱出来,转动起大脑。
“命数随着时间消失,是绝无仅有的!整个算师门的记载中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但是时战机,”沈从容茫然地看了邢铭一眼,“他从头到尾绝对没有跟我提过杨夕,哪怕一个字?”
邢铭蓦地收紧手指,盯住了面前的一张卷轴不动:
“如果,我是说如果,时战机真是为了从天道手里救出杨夕的话,他的确不需要,也不会跟任何人提起。那样成功的希望才越大……”
规避天道的办法,大家多少都有一些自己的心得。
根本上的规律就是,不提,不说,不做,在自己需要的那个结果呈现出来之前,尽量显得自己根本不是要跟天道禁制的事情对着干。
邢铭忽然感觉到一种毛骨悚然的寒意。
不是因为重生者时战机可能瞒过了所有人,而是与沈从容的对谈突然为他研究了很久,却陷入了死路的一个课题提供了一个死路。
关于杨夕筑基为什么这么难的课题。
如果……是天道不想让杨夕筑基……
“老沈,你还记得之前,关于穿越者修行上难有成就的讨论吗?”邢铭忽然道。
沈从容一怔:“记得……”
穿越者修行艰难,景小王爷并不是个例。
整个修真界历史上,从未出听说过任何一个穿越的高修大能。能筑基就算万幸,金丹必定卡死。
百里欢歌是修真界第一个有记载活到这么长的穿越者。
一般他们都是如流星般划过。
如果不是邢铭非要把景中秀拉拔成昆仑下代掌门,甚至没人会注意到这个现象。
修行本就是万里挑一的事情,数量稀少的穿越者,没有得证大道,乍一听很合理?
但开会研讨的结果是——不。
已知有记载的穿越者,大部分都在各自的门派、家族当中受到了大量的资源倾斜。穿越者是他们这帮人自己的叫法。生而知之者,才是这个世界人的认知,即便知的是另外一个世界,依然对各个势力很有诱惑力。
以这种倾斜力度,他们面对的根本不是丛林竞争的修真界,他们几乎每一个都是温室里精心培育的花朵。
不应该一朵都开不出花来。
“穿越者的心性大多不适合修炼,还是灵魂和身体契合不好难以修炼?”沈从容回忆着道,“我记得这两派快把房顶都吵翻了,并没有达成共识。”
邢铭也回忆着,慢慢地,慢慢地说:
“我记得当时有个光头,提交了另一种可能的报告——因为穿越者是变数,所以天道不想他们修为有成。”
沈从容蓦地打了个激灵:
“这跟杨夕的命数有什么关系?”
邢铭沉默了片刻,才道:“老沈,你们算师门的筑基诅咒,研究过吗?”
沈天算心里一紧,但他在邢铭面前习惯了放弃抵抗:
“怎么可能不研究,每一代算师门的门人,都研究了它一辈子。但是没有结果,不能就是不能,总结起来跟穿越者最多到结丹一样,各有各的理由。所以只能把它归于某种诅咒。”
邢铭抬起眼来,看着沈从容:
“老沈,你说有没有可能,杨夕身上有什么被我们忽略的特别,犯了天道的忌讳……就像穿越者,就像你们算师门。”
鬼修的眼瞳氤氲开来,浓黑无光,好像望着的是一片无月的永夜。
“所以天道要抹杀她,就好像天道想要抹杀你们。时战机因此才要天道手里把她抢出来,或许她的那种特别,只此一份?”
沈从容忽然怔了一下。
“她的命数……”
“什么?”邢铭问。
沈从容给出了一个,只有算师门传人才有可能想到的思路:
“也许杨夕并不是过去,现在哪里特别……而是她的未来特别?”
沈天算说完就又是一副三观崩溃的样子。
时间线上的因果倒置,因为未来可能如何,而被限制了当下,这让他的逻辑都死了。
邢铭却是一个极端务实的死变态:
“时战机前辈既然布下后手,那我们应该还捞得回这个特别吧?”
沈从容痛苦地捂住脸,哼唧出一句:
“那瓶药……”
邢铭:“?”
沈从容一手掩面,一手捧心,看起来痛苦得不行:
“就是杨夕刚从炼狱图出来的时候,解决了杨夕过度衰老问题的药,骆斯文从经世门带过来的。”
当时沈从容第一次向别人暴露自己门派的老巢,对每一个进入的人都在意得不行,是以印象清楚。
邢铭好容易才从记忆的黑匣子里面找到了这只透明的小药瓶,“啊……”
然后他们连线了经世门天玑星君骆斯文。
骆斯文沉稳地听完了前情提要之后,神色冷漠地对邢铭表示了肯定:“对,你就是傻了。”
“……”邢铭。
邢铭道:“时间裂缝的问题,的确是我没能想到。但是如果时前辈留下了很多挽救杨夕的后手,你能不能把它们都告诉我?我才能知道自己现在能做些什么,”他看了沈从容一眼,“天算预测杨夕在未来某个时刻,可能真的很重要。”
骆斯文却道:“这就是为什么我说你傻。时星君逆天改命,当然会谨慎对待很多细节,但我们都已经明确知道的,他首先在南海战场救活了你。”
邢铭一愣:“什么意思?”
“就是说时星君的上辈子,你这个时候已经是个死人了。但是杨夕一样解决了危险,并在未来起到了她该起的作用。”骆斯文冷静地道。
邢铭尤不死心:“可是万一呢?万一这一次……”
“一万大,还是万一大?”骆斯文反问。
邢铭沉默半晌:“所以我就按计划去琼州除鬼就得了?没别的事能做?”
“比起担心那个小丫头,我觉得你们两个最好现在出门看一看。”骆斯文冷静地陈述。
沈从容忽然**来:“别说得我们宅了多久似的,我一个时辰前还在外面浇花。”
骆斯文冷漠地看他一眼:“大家时间观念不同。我一刻钟前还在赶回山门的路上,但现在我只能临时找了一户人家的地下密室躲起来,否则你们根本联系不上我。我也没空听一个事儿逼,和一个小公主的啰嗦。”
沈从容立刻怒了:“你说谁小公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