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过很多猜测,可无论哪种猜测,都没有眼前那份伤情鉴定报告书来得刺眼。像一把钢针组成的刷子,凌厉地扎进他的眼里心里,就算拔掉了也会留下一块密密麻麻的伤口。
那时候泠泠几岁?八岁,还是九岁?在她摇摇晃晃上灶台做饭,还要挨易美琴毫不留情的打骂时,宋流歌在干什么?
在闺蜜聚会上炫耀自己的公主裙,被他耗费巨资送往欧洲参加小提琴比赛,在国外国内满世界飞着度假,在学校的朗读大赛上骄傲地昂起脑袋……
那本该是属于泠泠的人生啊。
苏正看着那份刺眼的报告,眼圈不知不觉就红了。
就像前世苏泠泠死那天,被一种排山倒海般难以抑制的悲怆所淹没。
为什么?为什么前世他就像被猪油蒙了心,眼里只有宋流歌,其他的什么都不看见?
他终于知道,前世苏泠泠被接回家,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他时,眼里的希冀与濡慕,是为什么。明眼人都能看出,她在宋家过得并不好,可他们夫妇俩就是不会知道。
天知道,他们出钱打发那姓宋的一家子,继续其乐融融地给宋流歌做父母时,泠泠那孩子心里有多绝望。
或许起初宋流歌并没有错,但是她的存在,那十几年来人生的倒置,对于泠泠来说,宋流歌本身就是个错误。更不要说,他们夫妇数年如一日继续娇宠宋流歌,任由泠泠在阴暗的角落里发霉腐烂。
有些错误,不是重来一次就可轻易弥补的。
他坐在椅子上发呆,良久。
随后他拿着车钥匙出了门,驱车前往好些日子不曾回过的苏家别墅。他用指纹打开了玄关大门,刚拧开一条细缝,便听见了里头声嘶力竭的呜咽声。
他只是顿了下,继续往里走。
屋里,林若云和宋流歌齐齐抬头看着他,宋流歌逐渐止住了抽噎。
林若云看着这个多日不见的丈夫,有点恍神,苏正最近一直在躲她。
不回家也就算了,打内线电话到公司,他也只是淡淡应付几句就挂断了电话,她跑到公司去堵门时,苏正就拿秘书挡枪使唤走了她。
但是结婚二十年来的颐气指使并没有让她低下头,再度看到苏正时,林若云还是下意识地皱起眉头,冷哼一声,“你还知道回来啊。”
“你知不知道易美琴那个女人是怎么骚扰我们的。”
而宋流歌则红着眼睛,怯弱地唤了他一声,“爸爸。”
苏正的四肢百骸突然涌上一股极端的疲累感,“今天的热搜你看了吗?”
林若云:“看了,不管易美琴多么可恨,她一个小辈这样不礼貌本来就很容易给人话柄,易美琴那个女人是什么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
苏正冷冷开口打断了她,“我是说今天晚上的热搜。”
林若云迟疑了下,边掏出手机登上微博,边不清不楚地嘟囔,“今晚的微博热搜有什么啊?”
难不成是有人骂他们两夫妻?这种事情苏正自己解决就好啊,现在这个年代,花钱清评论还不简单吗?
热搜名词很明显,林若云一眼就看到了苏正想让她看的热搜,她点了进去。草草扫完最上面苏泠泠发的那些照片,看着看着,她眉头皱得越来越深,声音也拔高了不少,“那个宋家这么恶心,你还想要把流歌往宋家送?你好歹也养了她这么久,她又不是你仇人!”
苏正惨笑一声,“这就是你看出来的心得?”
林若云有些不舒服他说话的语气,“我知道你心疼泠泠那孩子,可我也没说错啊。错的是易美琴和宋家,流歌和泠泠在这件事里都是无辜的,反正你都把易美琴跟她那个妹妹给告了。”
沉默,满室的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正方才沙哑出声,“前些天,爸让你找房子把宋流歌安置出去,你找房子找得怎么样了?”
提起这事,林若云方才重新打点起了精神,从包包里拿出那份产权转让书,“我看好了一套,世纪城那边的,我卡上钱不够,还没来得及买。回头你签个名。”
不管宋流歌最终会不会离开苏家,林若云都要给她买下一套房做最后的打算。
她刚刚生下孩子时,患了产后忧郁症,曾经无数次想要抱着孩子去自杀,是流歌天真无邪的笑容治愈了她。
她们没能拥有真正的母女情分,是阴差阳错,但是林若云不想为此亏待了流歌。
广义集团也做房地产,世纪城那个地段大多数是别墅,房产价格苏正自然也是心里门清。
他从来不抽烟,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拿出了一根烟点上,香烟缭缭,在白色的烟雾中,苏正的面容有些模糊不清。
“若云,我们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