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楚王这家伙从来不按常理出牌,除非是提着人来和他打仗的,不然谁也不知道他下步会走哪一步。楚人可是出名的不按常理出牌,郑媛这次前来是和楚王何谈的,不是和他对掐的。只要楚王没有明显的恶意,她就得咬牙上,这会别说是她,就是换了任何一个诸侯,也是一样。
郑媛面带微笑和楚王一同出了中军大帐,华佋紧跟其后,万一君夫人有个什么闪失,他这张老脸也是丢没了。
楚王带着郑媛直接奔着之前搭好的木台而去,木台之下是楚人的大军,长戟森立,在阳光下,兵士们手里的铜戟都折射出令人胆寒的寒光,这些人都是在沙场上最终活下来的,个个手里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命。
郑媛登上高台,低头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楚王是打什么主意了。这些人都是沙场上在无数场厮杀中活下来的兵士。不说别的,仅仅在气势上,就远远要压过旁人一大截。司马华佋脸色极其难看,楚王这是在示威!
郑媛面上含笑,楚王一脸得意,“宋夫人,寡人之师,如何?”
原来这就是楚王的左右两广精锐。郑媛闻言,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楚王两广精锐,她以前在郑国的时候听过很多次,但是一直都没有亲眼见过,这次一见,果然如同传言所说。她不由得多瞥了楚王一眼,楚王一脸的意满志得。
“观之甚是英武。”郑媛笑道。
楚王越发意得志满。
华佋等宋国卿大夫心中五味杂陈,面面相觑,心下复杂难言。郑媛没有宋国卿大夫想的那么多,她眼角的余光一直盯着楚王。等到他嘚瑟的差不多了,才缓缓开口,“只是楚君若想真正称霸中原,仅仅依靠兵戈之利,是不行的。”
楚王已经许久没有见到她了,几年之后的再次见面,他发现记忆中那个美艳放肆的少女,已经成了风韵楚楚的少妇,平常女子嫁人生子之后,姿色受损不说,就连人的精气神都和以往大为不同,可是两人一见面,似乎她还是那个胆大包天的少女。只是所有的都已经不再表露在脸上,而是藏在那层看似温顺的表面之下,若是没有见识过她曾经所作所为的,还真的会被骗了过去。
“哦?”楚王口里应着,双眼却盯紧了她不肯放,“寡人愿听其详。”
“以武者立身,只能一时,不能长久。有武无德,一时得意焉能长久?”郑媛说着微微一笑,“当年牧野之战,不知楚君可曾记得?”
楚王听闻哈哈一笑,“寡人自然记得,夫人到底想要说甚么呢?”
“凭借戈矛之利自然可以攻城陷阵,可是人心却远远不是戈矛可以征服。”郑媛笑道。
“可没有戈矛之利,不必再想人心。”楚王鼻子里头一声轻哼,“夫人觉得依照寡人两广精锐,是否可达周天子之洛邑?”此言一出,郑媛身后的那些宋国卿大夫们惊骇欲死,哪怕这些人都是殷商的后代,但是在周人的鼻息下活了几百年,却也没有对周人反抗成功过。如今楚王却透露出一丝和周天子分庭抗礼的意思,怎么能不叫他们惊讶?
郑媛一脸平静,“如果仅仅是攻城,那么不必两广精锐。”
“还是宋夫人聪颖。”楚王抚掌大笑,“寡人之愿,就是陈兵洛邑之外。”
郑媛只是笑,没有说话。这男人看起来是狂妄,可是他现在也有资本狂妄。但是她要是这么一位的助长楚王的锐气,那么就太不应该了,“可是陈兵于洛邑之外,于楚君又有何意呢。”
“……”楚王的笑戛然而止,他敛起笑容,眉头蹙起,似乎在仔细斟酌她这话。过了会,楚王嘴角翘起,点了点头,“宋夫人此言不错。”
郑媛眼眸一抬,就听到楚王的下句,“可是寡人还会去洛邑。”她没有半点表示,他反正楚王去不去周天子那里耀武扬威和她没有半点关系,相反周天子也不是第一次被诸侯啪啪打脸,到这会周天子也该习惯被人打脸了。
楚王有意在郑媛面前显摆,在高台上检阅这些他的两广精锐不说,竟然还开辟出一块空地,专门让戎车竞技。郑媛看着戎车上的楚国人跟在狂奔不止的戎车后面,抓住车栏杆,双腿一蹦跳了上去。
她知道这是表示自己勇武过人的方式之一,看的却兴致缺缺。倒是楚王一脸兴趣高扬。华佋看的眼睛都不眨,过了会下腹一阵胀痛,他立刻起身告退,等到出了屏厕,还没来得及叫来竖仆给他盥洗双手,外头就走进来一个人。华佋年纪大了,比不得年轻人,见到有人来吓了大跳,结果定睛一看进来的人是谁的时候,大吃一惊。
屈瑜半点都不在乎从那边屏厕内传出来的一阵阵异味。他径直对华佋拱手,“宋司马,臣有事要对司马说。”
郑媛陪着楚王看了一回小型阅兵,然后又陪着看赛马。郑媛每次提到楚军退兵,楚王就会找各种话题搪塞过去。要不是知道楚军粮食运输的确是出了问题,卿大夫们也更愿意回郢都,她还真的以为楚王就是诳她过来的。
这一场比的就是人的耐心了。郑媛见着面前尘土飞扬,她弯了弯嘴角,对楚王投去一笑。
楚王得了她这一笑,浑身上下更是有了不少劲。
“上回听说楚君册封夫人,妾恭贺楚君了。”郑媛仔细观察了一下楚王,突然开口道。
楚王没有料到郑媛会说起他立夫人一事,不禁有些意外。而在这意外之外,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似乎自己做了什么不应该的事被人当场抓了个正着。
“此事是楚国内之事,宋夫人不必这样慎重其事。”楚王手掌握成拳头,压在唇上咳嗽了声。
“册立夫人,还有立太子都是一国大事。妾应当恭贺楚君的。”郑媛脸上笑淡淡的,那笑意更是浮现在了双眼中。
“宋夫人说的没错。”楚王点点头,他眼睛看向别处,神情有些不自然。
郑媛一笑,她转头,眼角余光瞥见那边华佋回来了。
这大半天就是在和楚王看赛车里头渡过了。之后楚王令人准备了丰盛的才要来招待郑媛,郑媛还没入席,看到漆案上丰盛的酒肉,立刻变了脸色,她当着帐子内众多人的面,向后连连退了好几步,“妾不能入席!”
楚王还当郑媛讲究中原人的那些臭规矩,不禁笑着劝道,“我们楚人不服周礼,也没有中原那么多的规矩,宋夫人只管入席。”
“不。”郑媛板起面孔,她向后退了一步,“如今商丘城内饿殍遍野,庶人易子而食。而楚营内的兵士也是食不果腹,我哪里还敢高高坐在席上,享用这些美食?!”郑媛袖子里头的手狠狠掐了一把自己,顿时眼里就冒起了泪。
“妾这次前来,乃是为了两国止兵而来,如今妾未能和楚君达成一致约定,却还要在楚营内享受不多的肉食。妾那里来的脸面!”
楚王弄了半日也没有想到郑媛回突然说起这事来,脸上尴尬,他看了左右一圈。几乎卿大夫们都把眼睛黏在这个宋国君夫人脸上,那模样眼珠子都已经快要掉出来了。尤其子反,一脸的不忍心,屈瑜满脸冷漠。
“寡人并不是不和夫人商量,而是用过膳食之后,再仔细商谈。”楚王道。
郑媛才不吃楚王这套缓兵之计,她满脸泪痕抬起头,“楚君若是觉得和我商量,有损一国之君的体面,大可找国君还有其他卿大夫。楚君要妾来楚营,如今妾就在这里,可是楚君又迟迟不提,妾哪里有脸再回去!”说完,她左右环视一圈,直接扑向了屈瑜,去拔他腰间的铜剑。
屈瑜错愕之下,没有推开她,被郑媛给抢去了剑,郑媛当大帐内这么多人的面,直接把抢来的剑架上了自己的脖子。
纤细的脖颈在铜剑之下显得越发脆弱,她作势就要抹脖子。结果屈瑜一把拉住她,手腕被他扣住。
屈瑜双眼盯紧了她,“宋夫人这是要做甚么!”
楚王万万没有想到郑媛既然会拔剑自刎,然而还没等他开口说话,那边华佋已经开口,“臣也愧对国君,愧对商丘城中的国人。”这位司马说着也去拔剑,一横手,剑出鞘就架在他自己的脖子上,就要划开脖颈,血溅当场。亏得后面一行大夫们,连忙扑上来,将华佋手里的剑打下,华佋看起来已经年纪大了,但是脾气却没有好半点。
“拦我作甚!臣都没有脸面去见国君了!”
“妾来此地,是为了和楚军协商楚军退兵一事,如今商丘内庶人已经到了啃食树皮,连自己孩子都已经养不住了。再这么下去,宋人唯有同归于尽!”郑媛任由自己的手被屈瑜抓住,她双眼直视楚王,一脸视死如归。
“国君,如今兵士厌战,想要早些回楚国去。”子反立刻出来道,说着他忍不住瞥了一眼郑媛手里的剑。
楚国以剑闻名诸国,贵族们的佩剑更是锋利。稍稍碰一下,说不定都会出来一道血口。
子反瞅着屈瑜抓住那位美艳绝伦的宋国君夫人的手腕,双眼里要喷出火来,恨不冲上去换自己来。
人生得意须尽欢,这便是郑媛的作风。人生不过短短数十年,何必过得苦逼兮兮的。尤其这会人年均寿命也不过那么二三十年罢了,战乱纷纷,各国诸侯里头几乎家家都有本烂账。各家都有下克上的事迹,为此死掉的贵族都不知几何。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拿着这些规矩往自己的身上套。人生苦短,若是不能尽兴也就罢了,但也不能被这些周礼给捆的严严实实的。那些东西都是让人变成呆呆的傻子,到时候别人的剑都戳到面前来了,还傻兮兮的把脖子伸出去给人抹。
郑媛看着那些同父异母的姊妹们被牢牢的套在周礼的框架里,甚至自己去哪里还的问过傅姆,真是乱了主次。傅姆原本是应当过来照顾贵女,而不是对着贵女指手画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