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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风与潮之夜(Ⅱ)(1 / 2)

恺撒和楚子航一觉醒来,苏恩曦正带着服务生和厨师们装饰舞台。


不愧是酒量超人的女汉子,昨夜醉成那副德行,此刻她已经完全看不出宿醉的痕迹,换上了黑色制服裙和金色衬衫,漂亮的脸蛋上薄施脂粉,一身淡雅的hermes香水味。


“我们这是要给大家长先生准备一场jīng彩的表演么?”恺撤仰望高处,服务生们竟然在舞台上架了一座桥,在施工队的帮助下他们把舞台装扮成了新宿区的夜景,大大小小的霓虹灯招牌,一座高架桥从上方横跨而过。


苏恩曦在环形沙发上坐下,双腿交叠,叼上一根细细的摩尔烟。恺撒擦着了火柴递过去,苏恩曦笑笑表示她对这名有眼色的牛郎很满意。


“在新宿区,你们和蛇岐八家之间是没有公平谈判的。”苏恩曦慢悠悠地说,“我的信用只能保护你们24个小时,之后他们随时可以处置这间店、源稚女还有你们,如果你们决定保护源稚女的话。”


“这一点我倒是想到了。”恺撒点头。


“不到今天傍晚,封锁就会重新启动,蛇岐八家的人会从距离这里几公里的外围开始逐步封锁路口,控制车站,绝大多数商家都会配合他们的行动,他们能在这里开店,就说明他们尊重这里的规则。这里的规则是蛇岐八家定的。”苏恩曦说,“这就是所谓的清场,在重要人物会面之前,把无关人等都清理出去。清场完毕之后高天原会变成一间孤店,如果你们那位王牌牛郎谈判失败,蛇岐八家可以大开杀戒,警视厅不会管这件事,街上也不会有人救助你们。”


“听起来真是糟糕透顶。”


“你们昨晚就该驾车冲出去,带着那个腿受伤的小女孩和那个jīng神涣散的王牌牛郎,虽然有点难度,但不是全无可能。”苏恩曦耸耸肩,“可你们偏偏决定留下来。”


“老板娘你用巨额资金担保我们,我们跑了你的钱怎么办?”


“我可不担心,在资本市场上那些日本人跟我没什么可玩的,他们那点智商还是去玩武士刀吧。”苏恩曦叹了口气,“没办法啊,我一觉醒来发现你们还没走,只好再帮帮你们咯。”


“看这架势,老板娘是决定好好地招待蛇岐八家,好让他们手下留情?”恺撒挑了挑眉,他知道这个满肚子坏水儿的老板娘已经有了办法。


“那是当然咯,”苏恩曦眉开眼笑,“新宿区不是我们的主场,可高天原是。我们是这里的主人,难道不该好好招待客人么?今晚会有盛大的演出,让大家长在华丽的歌舞中坐下来,大家好好谈,谈到宾主尽欢!”她把手机和打印好的名单扔给恺撒和楚子航,“开始工作吧,邀请这些贵客出席我们今晚的派对!”


中岛早苗坐在办公室的窗前,一个人看夕阳西沉。


早苗毕业于早稻田大学建筑系,是顶级的室内设计师,东京富豪都以能拥有她的设计而自豪。


年轻时她是个美人,曾有很多学长追求,但她立志出国留学。如今她仍旧是个美人,清新如一株兰花,办公桌上常有仰慕者送来的花束。但早苗看不起那些男人,宁愿去牛郎俱乐部找点乐子,追求她的男人想把她从名设计师变成谨小慎微的家庭主妇,而在牛郎店她是个自由的女人,可以搂着牛郎的脖子大呼小叫,把自己guàn得烂醉。


这种浪荡的生活直到她遇见右京·橘为止。那天晚上每个女人都在尖叫,右京坐在人群里目光澄澈,好像这些女人不是为他而来,周围的喧闹跟他没有关系。


早苗晚上经常得加班,赶到高天原的时候其他客人们已经喝得醉醺醺的,舞池中灯光暧昧气氛yín靡,她在人群中显得那么不合群,但会有另一个不合群的人在那里等她。右京抬眼看着她说:“今晚就这么结束了么?”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不,只是开始!”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上右京了,但这段时间肯定是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金钱在那间店里。


“哎呀,你这样子下去会越发嫁不掉的,世界上的男人再好又怎么比得过牛郎呢?他们是收了钱来取悦你的男人啊,找丈夫若用牛郎的标准,你要当一辈子的单身女强人了。”几个闺蜜都这么劝她。


早苗也觉得有道理,于是痛下决心,连续几晚都约成功男士吃吃饭,珍爱人生远离夜场少年。比如今晚她就答应了北条议员的邀请,在美浓津吃怀石。


助理推门鞠躬:“中岛老师,今晚您和北条议员有约,差不多该出发了。”


这时早苗的手机响了,有短信进来:“我在想,今晚会怎么结束?——右京·橘”


中岛早苗腾地起身,踏上一双高跟鞋,解开发簪披散长发,大步走出了办公室。


“中岛老师,北条议员派来接您的车在楼下等着呢。”助理被吓了一跳。


“你去跟他吃吧,我今晚有个约会。”早苗头也不回。


这时青木千夏在跟父亲谈判。


千夏21岁,出身在一个政治世家,自己却是个歌手,l4岁时和朋友组织了“零色蝶”乐队,跟明星事务所签了约。


虽然有很好的发展机会,但千夏随性得令人发指,而且热爱烧酒,好几次因为喝多了忘记了演出。按说她这么当女明星是绝对没法成功的,但她是青木千夏,号称全日本音乐美少女中的“横纲”,她是天生的女王,无论靠音乐还是靠美貌她都能称王。


她很懂得如何发挥自己的优势,有一段时间她人气下滑,事务所也很不待见她,助理们忧心忡忡,只有千夏很淡定,千夏说那就拉拉人气吧,我们组织一场演唱会。


在那场载入日本流行音乐史的演唱会上,舞台上搭起了巨型的玻璃泳池,千夏怀抱吉他从直升机上跃下,弹奏最强音,唱出最高cháo,而后坠入玻璃泳池中。乌黑的长发在水中披散,白裙黏在她的身体上,勾勒出完美的曲线,聚光灯把池水照得圣光般亮。魔鬼的诱惑和天使的圣洁合而为一,一分钟后掌声如雷。事务所的负责人第二天又变成了千夏脚下的哈巴狗。


千夏正跟父亲谈结婚的问题。


“千夏啊,音乐是你的事业,我非常清楚。你为我们青木家增光添彩,爸爸很高兴。不过女人呢总是要结婚的,爸爸一直在想办法为你寻找一个好夫婿,你那些一起做音乐的朋友爸爸觉得不是很合适。我们家是一个政治世家,代代都是和政界联姻……”


父亲絮絮叨叨。


“高天原盛大演出,香槟如林之夜,期盼您的光临——basaraking”,不早不晚这条短信进来了。


千夏把玩着手机,心说终于让我搞到了你的手机号码,你也会发这种揽客的短信么?


“猜猜老娘是谁?”她写了条短信发出去。


“客人太多猜不出来,今晚店里有特别庆典,来么?”对方回复得很没有礼貌。


“什么特别庆典?”


“大概是老板娘生日或者前夫祭日之类的庆典,酒类半买半送,保留节目全部上演,想喝便宜酒是个不错的机会。”


“见鬼!你甚至不记得老娘是谁,这种邀请鬼才会接受!老娘给你买的酒足够把那条街上的人都喝倒,老娘在乎过酒价么?干!”


“那么你是青木千夏。”


“怎么忽然想起来了?”


“买酒又多说话又粗而且会说‘干,字的只有你,快来!”


“妈的老娘在跟爸爸讨论订婚的时候你叫老娘去夜总会给你捧场?这是老娘的终身大事!”


“那就快点把你的人生大事谈完换衣服出发,今晚高天原人满为患,你现在出发都未必有座了。”


“妈的给老娘留座!”


父亲把一张黑白照片推到千夏面前:“对方是森家的长子,斯坦福大学毕业的博士,人很好,一直忙于学业还没找过女朋友。他可是你的歌迷哦,一看到你就迷上了,表示如果能和你订婚,一定支持你继续做音乐。森家在日本政坛的地位你也知道,对我们青木家来说是很难得的盟友,我们两家联姻,你们将来的孩子会是日本首相吧?”


“好的好的,人不错就他了,不过我现在得立刻出门。”青木千夏站起身来。


“千夏你要去哪里?森家的母亲森隆子今晚带儿子来家里拜访,双方见个面培养一下感觉啊。”父亲嚷嚷。


“参加一个朋友的派对,订婚仪式什么的你们老一辈自己商量吧。”


“哪个朋友?不要再跟那些搞音乐的男孩混了,政治家的未婚妻要规矩啊。”


“不是音乐圈的。”青木千夏说,她可不敢说其实是个牛郎。


五分钟后青木千夏已经在前往高天原的路上了。


恺撒能征服千夏的主要原因是,千夏征服不了他。青木千夏这辈子对谁都是秒杀,电视台曾经安排她和一位年轻钢琴家对谈,对方对她颇为心仪但又看不起她的流行音乐,还曾经对媒体表过态。电视直播那天,青木千夏穿着雪白的长裙走上演播台,对钢琴家伸出手去,示意对方对她行吻手礼。她的美在那个瞬间膨胀到极致,钢琴家勉强支撑了几秒钟,弯腰亲吻了她的手背,整个节目中再也没说怪话。


但千夏把同样的方法用在恺撒身上的时候却完全失败了,恺撒毫不犹豫地弯腰亲吻了千夏的手背,还闻了闻,并抬头微微一笑。接着他揽住千夏的腰肢,邀请她进店喝一杯,俨然皇帝邀请贵族参观他奢华的新宫殿。这么多年来千夏终于找到了能打败自己的人,一次借着酒醉,她忽然抓住恺撒的胳膊大声说你会娶我这样的女人么?你敢娶我的话我会整死你哦!恺撒说很遗憾我已经订婚了,就您这发疯的程度,跟我未婚妻比还远未够班啊。


青木千夏就是会被这种温柔又残酷的男人吸引,说不给你机会,就一点都不给。


“我是千夏的父亲,您母亲的朋友,本来想请你们全家今晚来家里吃饭……可真是不好意思,刚才干夏忽然接到朋友的电话要去参加一场重要的聚会,今晚原定您和千夏的见面可能得改期了。但您的心情我已经传达到,千夏也表示自己到了可以订婚的年纪了。”千夏的父亲握着话筒小心翼翼地说。


电话打过去,接电话的不是森家的主母森隆子,而是自己未来的女婿。森家能有今天,全靠能干的主母,青木家对于森隆子怀着敬畏之情,这个寡妇能捧起青木家,也能让青木家在政坛中出局。


“哎呀哎呀,正想给您打电话呢。”森家长子对未来岳父的电话格外热情,“不好意思的是我们才对,妈妈刚才接到一条短信就忽然出门了……据说今晚是她干儿子的生日庆典。”


“干儿子?没有听说过您母亲有干儿子啊。”千夏的父亲有些惊讶。


“是是……是一位名叫heracels的德国青年,刚刚认识,据说是很有见地的青年,母亲常和他讨论些国际局势。”森家长子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赶紧弥补,“总之我很期盼和千夏见面的那一天。”


夕阳坠落在地平线上,黑色的车队奔行在霞光下方。


风魔小太郎端坐在劳斯莱斯里,白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和服外披着厚实的呢子披肩,他的身旁坐着樱井七海。


路面上格外冷清,商家都关门闭户,门上贴着“暂停营业敬请原谅”的字条。从下午开始新宿区内的主要街道开始交通管制,警察在道路两端设置了路障,没有特别通行证的车不能驶入。


今夜是源氏兄弟的谈判,也是蛇岐八家大家长和猛鬼众“龙王”的谈判,可能会划定未来黑道的版图,任何无关人等都被禁止踏入这个区域。


一路上风魔小太郎和樱井七海都没有说话,旧日的绯闻bào露之前他们说的话还多些。如今那些事都过去了,樱井七海沉浸在龙马弦一郎过世的悲伤中,风魔小太郎能做的就是沉默。


车停下了,前方似乎堵车了,风魔小太郎警觉地皱眉,既然已经清场了,又怎么会堵车?


挡住他们的是一辆加长加高的gmc保姆车,再往前是奔驰、宝马和雷克萨斯,各式各样的豪华车,车窗上都贴着特别通行证。有人沿街发放,看起来这些车都是去往高天原的。


手机响了,是驻守高天原的干部打来的:“家主,计划有变!大批的车正往这边赶来,开车的都是女人。酒商的车也来了,正往下卸酒,看起来他们今晚想开门营业。”


“我们清场的地方,谁敢靠近?”风魔小太郎震怒,“驱散那些女人!”


“她们不怕我们。今晚高天原举办黑道派对,这里的每个人看起来都像是帮会成员,”干部无可奈何,“刚才还有一个女人拉着我合影。”


“你是要告诉我你们被一帮浑蛋玩弄了么?我说驱散那些女人!”风魔小太郎再度提高了音量。


“可是……高天原是一间服务于名媛的夜店……今晚参加派对的女人都是东京的名嫒,她们的社会影响力很大,武力驱散的话我们会很难对社会各界交代。”


“真想得出来啊苏桑……”风魔小太郎沉默良久,长叹一声挂断了电话。


他清楚这是谁的主意,只有老板娘能搞到这么多的特别通行证,以她的财力,在东京警视厅里怎么会没有关系呢?交通管制得通过警视厅,搞通行证也可以通过警视厅。


劳斯莱斯滑到高天原面前,风魔小太郎降下车窗,芬格尔点头哈腰地递进来一张停车券:“风魔君您来啦,特意给您留了车位哦!今晚店里客人爆满,不是老板娘特意叮嘱您怕都找不到地方停车呐!”


那张神气活现的嘴脸让人很想在上面印个鞋印。


“苏桑真是事事都提前想到。”风魔小太郎接过停车券,点头致谢。事已至此没有办法了,黑道领袖们只能在这群兴高采烈的女人里谈判。


风魔小太郎回想自己初见苏桑的时候,多么肃杀的一个女人,穿着黑色套装,戴着黑框眼镜,坐在会议桌尽头,凌厉的目光威压全场。如今却混账至此,大概是被那帮神经病传染了吧?,为风魔小太郎和樱井七海保留的座位是位于高处的vlp包厢,在这栋建筑还是天主堂的时候,这个空间用于牧师布道。


水晶灯光芒耀眼,俊美的年轻人们穿梭在舞池和卡座之间,他们穿着纯黑的西装和衬衫,打着纯黑的领带,戴着墨镜,手腕上捆着皮带,腰间佩着短刀,个别拎着球bàng。四周墙上贴满了通缉令,通缉犯是危险的开膛手暗夜琉璃,照片上邪魅的男人叼着白玫瑰,染血的长刀横在xiōng前,眼神凶狠,却又透着令人难以抗拒的妖冶。


通缉令上说危险的杀手暗夜琉璃活动在东京的夜幕下,被他杀死的年轻女性数不胜数,黑道宗家悬赏1000万日圆要他的人头,提醒每个夜归的女性小心。据说他只攻击最美丽的女性,所以最保守的衣着是最安全的。


但今晚到场的每位客人都穿着膝上20乃至30厘米的超短裙,踩着10厘米乃至15厘米的高跟鞋,黑纱和露背装比比皆是。她们非但没有听从通缉令上的警告,反而格外地张扬。根据今晚的游戏规则,那个危险的杀手暗夜琉璃今晚就藏在高天原里,他非常善于伪装,客人们必须从各式美男子中找出他来,第一个达成目标的客人会获得1000万日圆的高额奖金。而这位令人无法抗拒的杀手也可能会主动走到某位美丽的女性身边,这时候你也可以一把抓住他不让他逃走,所以比拼美貌也是今晚的主题之一。


能被邀请参加这场“黑道盛典”的客人都是既有社会地位又对容貌有信心的名媛,摇滚巨星青木千夏也赫然在座,围着一张圆桌跟几位友人玩骰子。


高天原老板娘也亲自现身,即便是在这里每夜豪掷几十万的贵客也是第一次知道高天原还有“老板娘”这种东西。一个经营牛郎店的女人,想起来总有点怪怪的。


但苏恩曦没费多大力气就赢得了她们的喜欢,她是那么年轻漂亮衣着考究,还会说各种各样的笑话,本身就是亮眼的名媛。她还有令人惊叹的好酒量,在桌子之间走动,后面跟着服务生,服务生手中的托盘里,一杯杯琥珀色的陈年威士忌排成矩阵。


她请每位客人喝酒,客人们都惊叹于她的豪爽。


苏恩曦难得有这种可以放开喝酒的机会,有假公济私之嫌。酒德麻衣通常会控制她喝酒,因为知道她喝多了酒品有多糟糕。酒德麻衣并未露面,她跟恺撒和路明非照过面,而且那双长腿就算裹上阿拉伯长袍也无法遮掩,她出场的话等于让搔首弄姿的客人们难堪。


苏恩曦袅袅婷婷地走进vip包厢,亲切地跟风魔小太郎拥抱:“终于等到风魔君大驾光临,今夜的酒水都免费哦,玩得开心点。”


风魔小太郎分明知道她在装腔作势可还是很礼貌地表示了感谢:“苏桑来日本开店我当然是要来捧场的,不过在这种地方谈判是不是吵闹了点儿?”


“我们已经把三楼的‘夏月间’收拾好了,那是间和式屋,有很大的阳台,正对着东京的夜景,相信大家长一定会满意。”苏恩曦微笑,“以我的信用保证,只有大家长和猛鬼众的龙王能登上那层楼。”


“单独见面?”


“单独见面,我想这也是大家长期待的吧?”


风魔小太郎沉沉地点头:“是的,大家长说过他们见面的时候不要外人在场。苏桑你的意思是我和樱井家主就留在这里欣赏表演?”


“这只是一座四层小楼而已,可不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东京塔,今夜东京的名媛们在这里狂欢,谁也不敢造次对不对?”苏恩曦挑了挑眉,“在这种地方我们怎么能奈何得了世上绝无仅有的皇呢?”


风魔小太郎沉默了片刻,幽幽地叹了口气:“苏桑您知道得真多啊,您的机构投资我们,也是为了龙族的遗产吧?原以为那是家族最核心的机密,想不到已经有太多人知道了。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人多少组织期待着继承龙族的遗产呢?想起来真叫人灰心啊。”


“所有封印都会脱落,所有牢笼都会腐朽,而笼中的东西却是永生不灭的。”苏恩曦微笑,“哪里是我们能阻止的呢?”


“您是说总有一天那个被埋葬的文明会重现于世么?”


“我不知道,也没人能知道。如果真有命运之lún的话,那个lún子早就转动起来了,没有人能阻止它,也没有人能令它转向。我们的力量在它面前太渺小了,我们只能在那lún子上奔跑,遵循自己的直觉。”苏恩曦幽幽地说,“真到了最终的那一日,我也只能坐看它的发生。”


“遵循自己的直觉,说得真好,从苏桑您这里听到了那么有教益的话,今夜您是我的老师。”风魔小太郎微微鞠躬。


“别那么拘谨啦,”苏恩曦忽然笑了,亲热地搂着风魔小太郎的肩膀,大力拍打,“这里可是夜店哦,是不醉不归的地方!大家都在喝酒,我们为什么不赶紧喝起来呢?可惜店里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女人可以陪您,您看我怎么样?说起来您也没什么可选的……如果那边坐着的樱井女士不算您自带的姑娘,那我就给她找个英俊的伴儿来!”


风魔小太郎接过她递来的杯子,深深地看苏恩曦那双时而妩媚时而深邃的眼睛:


“我只想问一句话,您来日本,是希望解放神,还是埋葬它?”


苏恩曦又笑了:“向您保证,无论我为谁服务,目的是什么,直到这一刻,我还是您的朋友。我来日本是要把神送回地狱去,那是不该留在世界上的东西。”


“为您这一句,干杯!”


“干杯!”


两杯相碰,风魔小太郎把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然后拿出了手机,拨通源稚生的电话:“布防完成,环境安全,大家长可以进入。”


接电话的居然不是源稚生而是乌鸦:“clear,请保持对环境的控制,大家长准备进入。”


站在yīn影中的源稚生摘掉耳机,掸去头发上的雨水,默默地看着舞池中红男绿女纵情声色。


他其实已经进了高天原,他扮成了风魔小太郎的司机,低低地扣着帽子。没有人会想到前排开车的人才是真正的vip,后排坐着的风魔小太郎和樱井七海却是保镖。


今天早晨蛇岐八家已经拿到了高天原的内部地图,去往三楼的楼梯就在不远处,今夜那层楼是禁区,素白色的年轻人坐在名为夏月间的和式小屋里等待他。


确实是jīng心的安排,他们这对兄弟和敌人走到今天,在如此多重要人物的坐镇和东京名嫒们的围拱下重逢,总算不用剑拔弩张,而能坐下来好好说说话。至于会不会有人死在那间小屋里,源稚生现在懒得去想。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几分钟,他还想留在这里看看表演。


他是个特别好静的人,很少来这种喧嚣的场所,可今夜这里的环境却让他感觉到一种异样的温暖。


虽然确实够恶搞的。


服务生统一穿黑色制服,挽起袖子,小臂上贴着龙虎刺青,给客人点烟的时候会抽出腰间的手枪来,凑上去“啪嗒”一声,枪口跳起明亮的火苗。牛郎们清一色穿黑色的长风衣,风衣里是颜色花哨的衬衫,想必是模仿执行局。店里还向客人们提供cosplay的服装,皮短裙、渔网袜、紧身的女警制服,今夜这里人人都是黑道,流氓、


打手、堕落警察、风尘女子……一锅烩。


男人女人大呼小叫地摇着骰子,酒到杯干,偶尔座头鲸登上舞台讲两句又傻bī又雄壮的话,跟着一段表演。当红牛郎的节目会赢得满堂彩,比如basaraking出演的《埃及艳后》和右京·橘的《樱落严流岛》。几曰不见这群神经病越发神经了,原来他们真的不只是藏匿在这家店里,还是店里的一员。


有人说狂欢就是一群人的孤单,但是孤单的人凑在一起,似乎就真的温暖起来了。


源稚生也能感觉到他们身上的温度。


引擎声压过了音乐,黑太子摩托驶入舞池中央,恺撒穿着紧身皮衣,全身上下挂满银色的锁链,腰带里chā着闪亮的沙漠之鹰。他摘下墨镜扔向客人们:“我的引擎已经烧热,你们准备好了么?”


“basaraking!basaraking!”数以百计的玫瑰扔上舞台。


白色的玫瑰花瓣从天而降,楚子航穿着一身红色皮风衣戴着骷髅假面,从天而降坠落在舞台中央。恺撒驾驶摩托车冲向楚子航,两个人假模假式地搏斗,似乎是在表演什么黑道舞台剧。


几lún格斗之后楚子航已经拾起恺撒掉落的沙漠之鹰,一枪打穿了他的xiōng膛,可又忽然扑上去抱住即将倒下的恺撤。


源稚生大概有点看明白了,这幕戏讲的是一对黑道兄弟的故事,恺撒出演桀骜不驯的哥哥,楚子航出演孤独敏感的弟弟。他们从小孤苦,但是立志要做人上之人,哥哥听说政界和黑道必须相互配合,才能越走越高,于是兄弟二人抓阄,一个人在黑道发展,要打败各种帮会当黑道的皇帝;一个人要去考东大当名律师,然后进军政界当大政治家。抓阄的结果是桀骜的哥哥要去当政治家,敏感的弟弟却要去闯艰难的黑道。


但他们服从了命运的安排,两个人说好再不联系,但在关键时刻总是互相帮助,谁也不知道黑道大哥的哥哥是政界新星,也没人明白为何弟弟所在的帮会总能在扫黑行动中幸存。


二十年后哥哥当上了国会议员,性格更加刚愎自用,要当全日本的霸主,于是掀起扫黑风bào,所有帮会都受到重创。弟弟不得不出面阻止哥哥,说黑道在日本的历史悠久,很多人都靠黑道吃饭,如果摧毁了黑道,哥哥主导的政府不可能养活那么多的社会底层,这等于摧毁了社会上的弱势群体。但哥哥说在他的未来规划中是没有黑道这个东西的,牺牲一些人的利益并无所谓,一切都要为他的政治未来让路。


最后兄弟相约在东京湾的跨海大桥下,在他们当初抓阄和分别的地方用当初的方式决斗,最后是弟弟射穿了哥哥的心脏。


楚子航和恺撒正演出这幕短剧的结局,哥哥临死的时候终于说出了真相,因为他已经得了绝症,再也无法暗中保护弟弟了,他担心自己死后内向的弟弟无法掌控那么多黑道帮会,便以自己的铁腕横扫黑道。


“记得我们当初的约定,要当日本第一的黑道皇帝!”哥哥最后的遗言,“我的弟弟一定会是日本第一!”


掌声震耳欲聋,客人们泪如雨下。戏其实演得很傻,楚子航那口二把刀的日文像是在爪哇或者土耳其学出来的,但来这里的女人要么爱basaraking,要么爱右京,要么两者都爱,那些缺点都被忽略了。喝了酒之后大家都进入自high的状态,来这里就是为了大哭大笑。其中还有源稚生的熟人,那位知名设计师中岛早苗小姐,修复家族神社的时候橘政宗亲自前去拜托过她,当时她以“承担黑道工作担心有损事务所的名声”为由再三推辞,非常冷艳高贵,现在却看着黑道兄弟的小话剧梨花带雨。


在场的人能真正明白这幕粗糙舞台剧的可能只有源稚生,这是那帮神经病对他的揶揄或嘲讽。这场“黑道盛典”的一切都是在暗喻他和源稚女,也难为这帮神经病们有心。


哥哥死去的时候放送了一首苍凉的中文歌:


“你陪了我多少年,穿林打叶,过程轰轰烈烈,花开花落,一路上起起跌跌,春夏秋冬泯和灭,幕还未谢,好不容易又一年……”


歌词跟剧情不太搭,情调却很吻合,反正在场的都是日本人,多半听不懂中文。


但源稚生的中文没有问题,听得很明白。这是一首秋天一样的歌,听完之后让人心里很安静,源稚生反反复复地回想那句“你陪了我多少年”,忽然有点明白那帮神经病为什么选这首歌。


人生其实很短暂,有谁能陪谁多少年?屈指算来就那么区区几个人,那么多年来陪过源稚生的只有三个人,橘政宗、樱还有源稚女,现在其中的两个已经变成了新坟。


你陪了我多少年?我能偿还你多少年?


他悠悠地哼着这首歌,神游物外似的。不远处的vip包厢里,风魔小太郎也哼着这首歌,手指在膝盖上打着节拍。


服务生们在舞池中央摆上了一口铜缸,把一瓶又一瓶的香槟倒进缸里。今晚客人们点的酒已经太多了,不断有豪客刷卡派送每桌一瓶香槟,最后只能把这些香槟都倒进缸里,大家可以随意地从缸里取酒。


酒已经太多了,在场的客人们一天一夜也未必能喝完,这时候继续买酒只是为了把某个牛郎的营业额推高,但是大家都很乐意这么做。这是个创造奇迹的夜晚,高天原的气氛在午夜之前就白热化了。


今夜一切都是可能的。


不远处的客人发现了源稚生,眼波流动。她大概误以为源稚生也是店里的牛郎了,店里的男性要么是服务生要么是牛郎,以源稚生的容貌,似乎不可能是服务生。


源稚生从旁边的玫瑰花瓶里抽出一支花递到她手中,微微笑笑,转身离去,沿着客人不得踏入的通道去往楼梯间。


地下室的化妆间里,源稚女正在梳妆,路明非反坐在一把椅子上旁观,赞叹不已。


他记得某个文豪说女人化妆是世界上最神奇的场面,她们把种种jīng美的颜色涂抹上去,手法轻柔得像是为雏鸟梳理羽毛,于是苍白的脸渐渐地jīng神焕发,丝丝妩媚流淌在眉梢,眼波都变得明亮起来,整个过程仿佛巨匠绘制肖像,你坐在那里看着,感受着时光流逝,心情仿佛天边的白云那样变化。


源稚女化妆就给人这样的感觉。他的妆很淡,只用极少的一点颜色,随着薄薄的朱色和石青抹上眉间眼角,他渐渐艳丽起来,再度呈现出介乎男女之间的妖异之美。


他正强行用化妆术把自己恢复成那个桀骜的风间琉璃。


“就用自己真实的样子见他不好么?”路明非忍不住还是问了。


“我不愿意那么弱弱地去见他,好像回去跟他求助那样。他今天要见的人是猛鬼众的龙王风问琉璃,我就给他风间琉璃。只有风间琉璃能说服他。”


路明非沉默了很久:“你心里其实还是有点恨他的吧?”


源稚女停下手,眼神忽然间迷离起来:“是啊,怎么能不恨呢?在我发现自己是恶鬼的时候,在我最绝望最虚弱的时候,这个世上最该跟我在一起的人却用刀把我的心刺穿了。我无法选择自己的血统啊,我生来就是这种肮脏的东西,可他也觉得我脏。他那么光辉那么正义,不能有肮脏的鬼做弟弟……可亲人就是这个世界上跟你最亲近的人啊!如果换成我是皇,哥哥是鬼,就算为了他和全世界为敌,我也不会让他一个人孤单地逃跑……跟你最亲的人相比,世界算什么啊?”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大滴大滴的眼泪滑落下来,弄花了jīng致的薄妆。


路明非能感觉到那cháo水般汹涌的悲伤,很显然风间琉璃始终压抑着这种情绪,但在即将跟哥哥见面的时候,终于控制不住地流露了出来。


这种情绪对于谈判显然是不利的,路明非觉得自己应该劝劝他。但他做不到,是啊,如果你最亲近的人是个恶鬼,你就能放弃他了么?


在亲人的眼里,大义灭亲是个何等残酷的词啊,世间应该有那么一个人,你可以为他背叛一切,甚至于公理和正义。


可公理和正义也是头等重要的大事啊,从小老师就告诉你那是不能违背的。路明非一时间想不明白这么多事,只觉得心情很低落。


“对不起,我就是这样,做戏做得太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入戏了。”源稚女恢复了平静,开始补妆,“动不动就哭哭笑笑。”


“所以你才是最红的牛郎啊,所有女孩都喜欢你。”路明非随口说,“不像我,就算把我放到牛郎店里穿上牛郎的衣服,我也只是个端盘子的。”


他想说你随便哭哭笑笑就能让人心里那么难过,我这种糙汉都被打动了,要是个女孩还不跟你落下泪来。


“其实每个人都在表演,人生就像是一出戏,你在戏里扮演的总不会是真实的自己。”源稚女轻声说。


“也不一定吧,老大就总是本色出演啊,我也很本色,不同的就是老大演高帅富,我演屑丝而已。”


“diǎo丝?”源稚女问。


“网络词语,说那种没有存在感的路人甲路人乙,活该一辈子暗恋班里的漂亮女生。进阶状态是中年怪蜀黍,终极状态是老卢瑟。”路明非很高兴能找到这个话题把源稚女的注意力引开,说这个他丝毫不觉得伤心,他已经习惯于自己是diǎo丝了。


“sakura你也是个演员,只是演得不太好。”源稚女自顾自地画眉。


“哪有,我这么憨厚,有什么说什么,从不搞伪装。”


“你是个很孤单的人,但你会故意说很多话来掩盖,不是么?”


路明非一愣,立刻想用话遮盖过去:“算不上孤单吧,偶尔有点没意思,不过吃吃喝喝很快都会过去。”说完他才想起,自己下意识地在遮掩什么,果然被源稚女说中了。


“那是你在逃避,只要你跑得够快,孤单就抓不住你,但有一天你会累得跑不动,孤单不会,它迟早会追上你。”


“照你这么说我不是没救了?”


“你心里喜欢什么人吧?但没法跟她在一起,跟她在一起就有救了。”


路明非一怔,心说我暗恋某人你都能看得出来?


源稚女从化妆镜里看着路明非:“我也不是故意要观察你,我是个演员,观察别人是我的习惯。第一次看你照片,我就觉得你在伪装,但你藏不住自己。你心里的那个人太强,总是要不顾一切地撕破伪装跳出来。你心里的那个人,是值得敬畏的。当你把他放出来的时候,你才是本色出演。”


路明非心里动了动,源稚女后面的话他根本就没听进去。


他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就是诺诺其实一直都知道他的心事。诺诺的外号是红发巫女,号称会用塔罗牌算命,这只是她跟大家开的一个玩笑,她根本不用借助任何牌就能算出对方的心事,她有“侧写”的能力,路明非曾经亲眼见过她那灵巫一样的感悟能力。那么诺诺怎么可能猜不出他的心事呢?连源稚女都猜得出来。但诺诺从未表示过,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心沉沉地往下坠,原来诺诺跟陈雯雯是一模一样的。女孩们才是好演员,她们什么都知道,但她们不想提起。她们也许希望你知难而退,也许是根本就不在乎。


也许只有绘梨衣那种笨蛋小怪兽才是他路明非承担得起的女孩,她的喜怒哀乐路明非不用猜。这个时候他忽然有点想念绘梨衣,希望她回去之后一切都好。


“我看起来怎么样?”源稚女站起身来。


路明非上下打量他:“蛮好的……就是还缺那么点儿气势。你要记得控制情绪。”


“放心吧,今天是我和哥哥重逢的大日子,我会控制住。”源稚女点头。


路明非忽然想起不在恶鬼状态的源稚女其实算得上一个很乖的弟弟:“其实我也有个弟弟,他小时候老跟我抢电脑,我可烦他了,但今天回头去想,我已经不讨厌他了。”


“为什么?”


“要不是他当年跟我抢电脑玩,我不是更孤单了么?当年我们还睡在同一间屋里的两张竹席上,大夏天的他晚上睡不着就冲我扔纸团子。”路明非说,“我就那么一个弟弟,所以他做什么我都会原谅他的。”


他似乎听到了yīnyīn的冷笑声,下意识地扭头看去,路鸣泽却并不在他的身后。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魔鬼版的路鸣泽特别讨厌小胖子版的路鸣泽,真奇怪,分明是两个天差地别的人,却有同样的名字。小魔鬼那么清秀高贵,不贱的时候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却那么讨厌那个没追求的小胖子,小胖子在他眼里不该是尘埃一样渺小的东西么?


路明非摇摇头,收回乱七八糟的思绪:“时间差不多到了,你哥哥会在夏月间等你,记得一定要镇静。


“明白的,谢谢你,路君。”风间琉璃用力点头。


源稚生端坐在夏月间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草香。


纸烟是不会散发出这种味道的,那是手工烟丝燃烧时散发的烟味。源稚生赶到歌舞伎座的那一次,源稚女已经提前离开,只留下满室的烟草香,就是此刻夏月间里的味道。想必不久之前源稚女曾在这间屋子里抽过烟。


源稚生大致能明白弟弟为何要在谈判之前单独坐在这里抽烟,他自己在桌边坐下,也不由自主地摸出纸烟来叼上一根。这是个太过重要的见面,双方都想演练一下,可是想象桌子对面坐着那个人的时候,又会不由自主地慌乱,就想用抽烟来掩盖。


夏月间是高天原里风景最好的包间,打开两扇木门,门外皓月当空,一条河从不远处流经,河边生长着樱树和枫树,河中月影浮动。很久没有这么好的月色了,源稚生也很久没有时间和心境欣赏风景了。这个环境让他觉得很舒服,他渐渐地放松下来。


事到如今,神已经死了,猛鬼众的主力已经湮灭,王将纵然可怖,却也不敢公然在蛇岐八家面前现身。战争接近结束,一切都会渐渐好起来,他确实应该坐下来跟“龙王”


好好谈谈。


尽管在橘政宗面前表达了“再杀源稚女一次”的决心,但在知道源稚女还活着的时候,他确实感觉到了某种悸动,似乎心底的某个死结略略地松开了。这些年来他一直重复地做着噩梦,梦见幽深的井底一双无神的眼睛仰望天空,他从井边俯下身去看那具尸体,尸体慢慢地伸出手来把他拉向井中,源稚生无法抗拒。尸体就是源稚女,源稚生亲手把他封在那口井中。这辈子源稚生都停留在那噩梦般的时刻,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弟弟,亲手埋葬了他。


就因为弟弟是个鬼。


回到那个凄惶的雨夜,那些用女孩身体制造的蜡像默默地站在地下室深处,恶鬼般的弟弟在guàn满了化学试剂的浴缸中哼着歌cào作,那一刻源稚生被铺天盖地的绝望吞没了。对他来说,从那一刻开始,那个管他叫哥哥的男孩已经死了,只剩下魔鬼把弟弟的躯壳作为衣服来穿,他必须杀了那个魔鬼,他可以强忍心中的悲痛,但他不能背叛正义,他是正义的朋友!直到最后一刻源稚女都没有想到要反击,只是茫然地搂着他的脖子叫他哥哥,源稚生咬着牙拧动刀柄,呼啸的血泉从弟弟的xiōng口涌了出来。


这是他为正义支付的代价,他已经为正义支付了太高的代价,从那以后他再也不在乎对鬼使用bào力,唯有一次就是在遇见樱井明的时候,那个孤独的男人带着嘲讽的神情对他说:“他们都说天照命会让每个人看见阳光,可我们这种生在黑暗里的蛾子……只会被你的阳光烤成焦炭。”


那一刻源稚生的心剧烈地颤动,是啊,他是皇,是伟大的天照命,但他没法让每个人看见阳光。他的亲弟弟已经被那炽烈的阳光烧成了焦炭。


所以他才会想要逃走。他厌倦了杀戮,只想要平静地度过余生。


但命运给了他第二个机会,许多年后源稚女再度来到他面前,眉眼间依稀是当初的模样。


异日重逢,我该以何见你?以沉默、以泪水,还是以刀锋?我如警惕恶鬼那样警惕你,却又忍不住要用尽一切力量拥抱你。


风魔小太郎和樱井七海都不清楚今天源稚生来这里的真正意图,源稚生在寻求一线机会。那线机会是从源稚女刺杀王将开始的,源稚生并不知道源稚女为什么要杀王将,但多年之后,在对王将的战争中他们这对兄弟终于又站在了同一阵营。


这些年无论你在哪里,你是谁,你与我为友还是为敌,都无法改变你我的过去……


在我们都很孤单很无助的时候,是你陪了我那么多年。


所以源稚生今天要来这里,哪怕只有一线机会,他也要抓住。


烟烧完了,烫到了源稚生的手指,他从绵长的思绪中惊醒,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重新戴上耳机。


“报告情况。”他说。


“花组报告,以高天原为中心,附近的十六个街口仍在我们的控制中,没有任何异常。”


“牙组报告,狙击手全部就位,全方位覆盖高天原。”


“铁组报告,一楼大厅、二楼餐厅和顶楼天台一切正常,控场人员每30秒报告一次。”


“鹤组报告,‘忍者’武装直升机正在高天原上方执行空中巡逻任务,雷达监控表明周围街区一切正常。”


“很好。”源稚生说。


为了这次谈判,蛇岐八家可谓大费周章,除了风魔家的忍者部队被留在了红井,负责看守那口沉积着龙类亚种尸骸的储水井,其余jīng锐都被集中到了新宿区来,人员动用规模不亚于在海面上阻击尸守群。


从天空到地面,乃至于下水道里,蛇岐八家建筑了360度的立体防御。放眼东京范围内,没有任何一个势力能打破这样的防御圈,大家长和龙王的谈判绝不允许被干扰。


源稚生闭目养神,等待着那一刻到来,走廊上响起轻轻的脚步声。


警报声撕裂了夜色,高分贝的声浪一站接一站地传递,有人拉响了防空警报,十几秒钟里,偌大的东京城内都回荡着刺耳的警报声。


源稚生霍地起身,看向窗外,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防空警报是最严重的城市警报,动用防空警报意味着通过电视和广播警告市民都来不及了,危险在瞬息之间就会降临。


猛鬼众么?猛鬼众有实力对新宿区发起空袭么?这完全不可能!就算猛鬼众能弄到少数几架轰炸机,这些未获许可的飞机也不能飞进首都导弹防御圈,那个防御圈由爱国者3型导弹和雷达网组成,堪称铁壁防御。


一楼舞池中狂欢的人们也被惊吓到了,防空警报的声音锐烈,连强劲的迪斯科音乐都压不住。所有人的手机在同一刻响起,铃声汇成另一种可怕的警报声。


风魔小太郎摸出手机,刚刚是东京气象局对全体市民发送的警报,警报内容极其简单:“各位市民请注意,前所未有的强劲海啸即将进入东京湾,请居住在沿海区域的市民紧急撤离,无法及时撤离的市民请在地下室或者建筑物的高层躲避。”


隐约有巨声从东边袭来,轰轰然仿佛雷霆,天地间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音。真的是海cháo声,风魔小太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新宿区距离海边大约有十公里远,在这里怎么能听见cháo声?


地面在震动,仿佛成千上万只大象组成的象群在街上跑过,舞池顶上的巨型水晶吊灯像钟摆那样剧烈摇晃,穿着细高跟鞋的女人们和桌面上的玻璃酒杯一起震颤,摇摇欲坠。


“鹤组!鹤组!报告情况!外面怎么了?”风魔小太郎摸出对讲机大吼。


耳机中只有沙沙的电离声,严重的大气电离现象干扰了无线通信。大气电离现象能够干扰近距离无线电通信,这种情况只发生在太阳黑子爆发或者核爆炸的情况下。


苏恩曦惊得起身,想去外面看看动静,但她也跟客人们一样穿着高跟鞋,没跑两步就一个趔趄跪在地上。这种时候还是座头鲸有一店之主的风度,大吼道:“可能是地震!保护客人们疏散!”


把守各个出口的执行局干部蜂拥上楼,无论发生什么事,首要的就是保护大家长脱离危险。


能亲眼看到危险bī近的人只有大家长自己,源稚生站在寒冷cháo湿的狂风中,向大海的方向眺望。乌云平铺着推来,几十秒内,原本晴朗的夜空被翻滚的积雨云盖满,bào雨从天而降。


月光彻底消失,千家万户亮起了灯,城市在某种即将袭来的灾难面前战栗。


一切都说明某种异变正在发生。源稚生全身骨骼爆响,龙骨状态在一瞬间完成,他再度成为绝世的皇。他拔出蜘蛛切和童子切,踢开木门走上阳台,站在狂烈的海雨天风中。


他果真看见了大海涌来,百米高的水墙一边推进一边发出雷霆般的巨声,所过之处,无论汽车、树木还是棚屋都被举上cháo头,几层楼高的建筑在它面前就像是沙滩上的卵石。


源稚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根本不是他所能抗衡的力量,那是浩劫!


狂cháo推进到距离高天原大约一公里的地方,在一片位于高处的商业区受到了阻碍,数十万吨海水碎裂为泛着白沫的激流,沿着大街小巷涌入新宿区,浩浩荡荡的大河穿行在高楼大厦间,几层楼瞬间就被淹没,高楼上的广告大屏犹然播放着三井三菱和富士佳能的广告。盛世和末日相距如此之近,似乎象征着远古巨龙对脆弱的人类文明的嘲笑。


此时此刻,东京都气象局陷入了彻底的混乱中,几十年来从未有过的地质和大气变化在不到半个小时内席卷了东京。


打印机发疯地喷出记录纸,首席科学家宫本泽发疯似的扯过来看,陡峭的曲线溢出了有效范围,安装在近海海床上的仪器设备已经失去了监测海cháo的能力。


最早发现海啸的是美国的间谍卫星。这颗间谍卫星是用来监控日本和周边国家的,日本政府抗议过多次,但这一次它发来了关乎东京都存亡的情报,近海的火山带以前所未有的烈度爆发,一个迄今为止从未观测到过的海啸激波正在向东京都推进。


高达百米的狂cháo沿路摧毁了东京都气象局设置的所有浮标和监测仪器,所以东京都气象局对于即将到来的危机毫无觉察,十几分钟前他们还喝着咖啡讨论最近诡异的气候变化。


东京湾附近的防波堤在百米级别的海啸面前形同虚设,海水侵入陆地,cháo峰以每小时80公里的高速向着内陆推进,到达新宿区的是第三波cháo峰,十几分钟内,东京都的三分之一区域被海水淹没。


港区已经变成了废墟,万吨巨lún被史无前例的海啸卷着撞裂了防波堤,房屋被成片地掀起,跨海大桥垮塌,数以万计的集装箱淹没在海cháo下方。


其他地区的损失报告还没有出来,报告出来也毫无意义,因为灾害强度还在不断上升,东京都这个巨人在持续失血,此时此刻一切的救灾手段都形同虚设,气象局也无法预料下一步的变化。


能做的事情只剩下祈祷了么?


同时袭来的还有12级狂风和bào雨,十几分钟内降雨量已经超过了l00毫米,这在许多少雨的城市,是整整一年的降雨量。


“宫本博士!宫本博士!首相官邸打来电话,要气象局给出解释,为什么没有预报?为什么没有预报?”年轻的接线员握着电话大吼。


宫本泽狠狠地推开他,冲上露台,海水已经漫到了气象局的楼下,整个一层都被淹没了,周围的高楼大厦也都站在洪涛大海中。宫本泽死死地盯着西边看,仿佛那里的云层里藏着他的死敌。


西边的天空里传来了另一种轰然巨响,仿佛一门直径数公里的巨炮发射了,几秒钟后西边的天空被照成了火红色。


“富士山……喷发了!”一名下属冲上露台来大吼,但看到眼前这一幕他就知道宫本泽在等什么,富士山喷发的火光全东京的人都能看见。


那确实是宫本泽的死敌,也是日本所有气象专家和地质专家的死敌,那座火山之父的喷发,说明地壳深处的岩浆已经彻底沸腾了,近海火山和陆地火山在地壳深处是相通的。


“震波bī近东京!10、9、8、7……”负责监控震波的同事大吼。


烈度高达八级的震波来袭,把满屋的人都掀翻在地。接线员撞在墙角,撞得头破血流,还抓着话筒高喊摩西摩西,宫本泽一把抓起他的衣领,抢下话筒凑到耳边:


“首相先生,别问这个可怜的家伙了,他什么都不知道。事到如今解释也没用了,我们没有任何办法制止这场灾难。听着!不会有预报,也没有应对方案!唯有一条建议,”


他深吸了一口气,“赶快逃命去吧,你留在首相官邸也没什么用。”


他挂断了电话,站起身来整了整西装,四下扫视:“都避难去吧,防空洞是靠不住的,地势低的地方也待不住,去空旷的高地,那里最安全……如果还想做什么的话,就为东京祈祷吧。”


这个平日里庸庸碌碌的中年人,忽然变得凛然生威,就像长刀在手的武士。


“可是……”一名下属战战兢兢地说。


“混账!你们留下来又有什么用?在这种级别的灾难面前,你们跟普通人一样无助!走!快走!沿路上招呼大家去空旷的高地,你们能做的就这么多!”宫本泽大吼。


他龙虎般的声威镇住了所有人。其实气象局的人何尝不想逃走呢?只不过作为科学家的尊严不允许他们放下手中的工作罢了。但事实就像宫本泽说的那样,他们已经失去了作用,这种级别的灾难远远超过了人类的认知,他们能做的就是像普通人那样奔逃,并把正确的逃生方法告诉沿路遇见的每个人。


偌大的办公室在几分钟内就撤空了,最后一个走的是那个头上鲜血淋漓的接线员,他从东大毕业不久,是地位最低下的实习生。他呆呆地看着宫本泽在控制台前坐下,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一边拷贝数据一边向所有渠道发送灾难警报。


“前辈……”接线员喃喃地说。


“走吧,其他人都没用,你更没用了。”宫本泽冷冷地说,“但总得有人留下来看着这场灾难发生,把它记录下来,这些数据对将来的研究有用。你将来要变成有用的人,分析我记录下来的数据!”


他瞟了一眼接线员,眼风锐利如刀,放声大吼:“现在!滚!”


接线员深深地鞠躬,追着那些夺路而逃的同事们离开。玻璃接二连三地破碎,狂风bào雨横扫办公室,宫本泽坐在控制台前,借助大气层外的气象卫星俯瞰地面。


作为宫本志雄的叔叔,他当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这是神的苏醒。人类是无法跟那种高高在上的东西抗争的,能够踏上战场的,只能是他们这些混血种。


巨型水晶吊灯坠落在舞池正中央,破碎的水晶碎片四下飞溅,割伤了旁边女孩的裙子和身体,这一幕透出惊心动魄的美艳,也透出浓烈的末日气息。


墙壁自下而上出现裂痕,海水以极大的压力迸射出来,形成白色的水龙。一个年轻女孩被当xiōng击中,吐出大口的鲜血,座头鲸抢步上前抱住了她。一分钟内舞池中水深齐腰,几分钟前还是歌舞升平衣香鬓影,此刻这些衣着轻薄的女孩哭喊着在水中跋涉。她们根本不知道撤离的通道在哪里,就是想跑,跑得越远越好。遍地散落着高跟鞋、坤包和项链耳坠,工薪阶层的女孩如果能拥有这些奢侈品中的某一件都会开心好几个星期,但这时候人们连看都不会看它们一眼。


他们并不知道高天原的情况已经算是不错的了,这座旧式的天主堂非常坚固,否则在海啸激波到达的第一瞬间它就倒塌了。


“花组!花组!”樱井七海呼叫。


无人回答,她立刻明白了,在这种情形下,负责控制街道交口的花组已经不存在了。至于在高天原内部控场的铁组,此刻跟客人们一样挣扎在水流中。


能够幸存下来的只有负责狙击的牙组和负责空中防御的鹤组,他们的头顶上还盘旋着两架“忍者”轻型武装直升机,那是能够帮助他们迅速撤离现场的东西。


“牙组!’鹤组!”樱井七海呼叫。


“情况无法确定!海cháo进入新宿区!重复一遍!海cháo……”牙组组长的报告被枪声打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连串的惨叫。


樱井七海听出那是军用霰弹枪的声音,属于民间禁用的大威力武器,跟黑帮常用的打猎用霰弹枪完全不同。有人正在使用这种军用武器清除狙击手,牙组已经失效。


这都说明有人提前知道超级海啸的爆发,所以进攻时间才能被计算得那么jīng确。


海啸摧毁防御圈的同时,进攻开始。


“鹤组!向高天原楼顶迫降!大家长在三楼!重复一遍!大家长在三楼!优先带大家长撤离!”樱井七海下令。


“鹤组明白!鹤组明白!正在靠近中!”


风魔小太郎的手机响了,打进电话来的是宫本泽。听完电话之后,他整了整和服起身,在慌乱的人cháo中,这个老人坚硬得像块礁石。


“苏桑,以你对龙族的了解,我想你已经明白正在发生的是什么事了。”风魔小太郎盯着苏恩曦的眼睛。


“神的苏醒。”苏恩曦的声音微微颤抖,“只有神的苏醒。”


“我想这件事也超出了你的预料,否则你也不会留在这里陪我喝酒聊天了。”风魔小太郎幽幽地问。


“人格担保!我什么都不知道!”苏恩曦脸色惨白瑟瑟发抖,显然是给吓傻了,“地震了么?”


她平日里镇定自若,导致风魔小太郎总是忽略她的年龄,把她看作平起平坐的合作伙伴。此刻大难临头,苏恩曦表现得就像个被猎食动物bī近的小白兔,风魔小太郎才意识到她只是个年轻女孩,无论多么聪明狡诈,面对真正的战场还是会惊慌失措。


“真那么简单就好了,快逃吧,趁还来得及。”风魔小太郎冷冷地说,“这时候全世界的金钱都救不了您。”


虽然不能绝对肯定苏恩曦跟这起事件无关,但风魔小太郎还是决定任她离开。成年人看到可恶而好看的小姑娘吃了亏,委屈得要哭出来时,心里对她的厌恶感总是会降低的。


“谢……谢谢……”苏恩曦摘下脚上的高跟鞋,混入奔逃的人流中。


风魔小太郎没时间管苏恩曦,他必须去找源稚生。高天原的见面看起来是一个陷阱,蛇岐八家的绝大部分jīng锐都集中在这里,大家长也在楼上,风魔小太郎必须保护源稚生逃离。


“果然还是不能相信那个男人!”风魔小太郎低声说,他心里想的是源稚女,他想兄弟感情令源稚生放松了警惕。


他抽出怀剑。他带着这柄剖腹用的小刀,原本是用来象征心中的决意,现在却要用它作为武器。铁组干部们涉水来到他身边,十几个人,这就是风魔小太郎现在能调动的全部力量。


风魔小太郎转过身,看见樱井七海也挽起了和服袖子,解开了和服的下摆,手中同样提着锋利的怀剑。


客人们正合力想要拉开那扇沉重的大门,想要逃离高天原。那扇门里面是钢芯外面包着上好的楠木,名家雕刻,重量超过一吨,由电机驱动,象征着高天原的体面,但现在就是它阻断了逃生的路。消防通道也失效了,滚滚白浪正通过消防通道guàn进来。


风魔小太郎带着铁组冲向三楼,刚刚走到楼梯间就听见楼上传来密集的脚步声,风魔小太郎伸手把冲在最前面的那名执行局干部拉了回来,下一刻密集的弹雨迎面而来,同时有几个人身上溅出血花。


身穿蛙人服的枪手控制了楼梯间,他们的蛙人面具上有飘逸的“鬼”字,猛鬼众。


“闪开!”风魔小太郎跳上楼梯扶手,仿佛蜻蜒落在荷叶之上。他在弹幕间急速地奔跑,怀剑带着灿烂的银光,切开了枪手的咽喉。


虽然很老了,但他仍旧是忍者之王,别说他手中还有一柄怀剑,就算给他一枚刮胡刀片他都能杀人。如果猛鬼众认为几个枪手就能阻挡他跟大家长会合,那就太低估蛇岐八家的家长们了。


源稚生踢开门冲上天台,闪电撕裂云层,借着电光他看清了东京。


绝望的东京。


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大海,重重黑浪奔涌而来,拍在废墟上溅起白色的水沫。海面起伏,看上去就像是一望无际的荒原,枝形闪电坠落在水面上,像是奇诡的巨树从黑色荒原长进了云层。


受灾更重的是远处临海的区域,高楼大厦倾斜,断口处向着天空伸出钢筋,有两座楼相对着倒塌,楼顶撞在一起形成了孤独的“人”字形。


城市变成了群岛,楼宇变成了一座座小岛,岛屿之间黑色的海cháo起伏。


怎么会这样?他们分明已经杀死了神,红井底部堆积的、布满水银斑的尸骨可以作证。岩流研究所的生物专家已经反复地查看了那些尸骨,确定没有幸存者。那些生物狰狞得超出任何怪物画家的想象力,爬行动物、哺乳动物和鱼类的特征会出现在同一个个体的身上,体长超过两米的大型盲眼鳗鱼,却进化出了狮虎般强劲的前爪,某些生物形似巨蟒,但脊椎却是开叉的,有两个甚至三个头,一切的一切恰如橘政宗所说的多年之前被拉斯普京关闭的洞xué,神的胎血令地下河中的生物集体变异,呈现出混乱的进化。生物专家未能从那些死去的生物中辨认出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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