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见小五已经跑回家,她知道牛爱花这个撒泼护犊的女人看到小五的脸被抓花肯定肺都气炸了,于是匆匆看了一眼土墙边的女人,转身向家里走去。
母亲想到了牛爱花会找上门来,但是她没想到牛爱花会来得这么快,那时的我扎着两撮小辫子,正凶神恶煞地叉着腰站在门口和牛爱花对峙。小五则被牛爱花拎得身体倾斜,一只脚的脚尖拖在地上,两眼愣神地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即将爆发出的战争,鼻涕一进一出。
“张秀梅,你瞅瞅,瞅瞅你家小祖宗把我宝贝儿子挖的,这要是破了相你叫他以后怎么讨媳妇儿哟”牛爱花本来还面无表情,见母亲回家就突然放声大哭起来,表情卖力又夸张。
牛爱花一把将小五推到母亲面前,母亲拉住小五,面色为难地说:“他大娘你别急,我这就拿药水给小五擦擦,小孩子顽皮磕磕碰碰没啥大不了的,咱家的药水还有不少,保证擦了几天就好,不留疤。”
母亲说着就向堂屋里走去,拧着我的耳朵让我跟她回屋,她把爷爷留给家里的药水整瓶拿出去给小五的脸擦拭,牛爱花从母亲的手里强行接过药瓶说:“药我自个儿涂,省得娃喊疼,他婶儿不是我说你,你就是太惯着你家这小祖宗,一丫头片子比猴儿还皮”
母亲脸色尴尬,只是点头,我气呼呼地冲出堂屋要找牛爱花理论,母亲拉着我把我按住,说:“江绒,你是不是又皮痒痒了”
牛爱花挑着眉头瞥了我一眼,接着大摇大摆地摘走了我家墙上挂着的两串腌冬瓜。
那腌冬瓜是我们全家都爱吃的东西,本是留着过年时候才下锅的,我被母亲按着没法抢回来,就急得大哭起来,牛爱花的声音隐约传来,淡定又得意。
“小五,回家妈给你炒冬瓜肉。”
我气得嚎啕大哭,指着牛爱花远离的方向说道:“牛爱花你给我等着”
那天晚上母亲做好了饭菜就端了一碗热汤和米饭走出门,她说过要带些吃食给屯子口那个疯女人的,只是她回来的时候汤饭原封不动,想来是那个女人已经离开了。
眼下外面还下着大雪,母亲不好出门寻人,她担忧那女人会被冻死,心里有些不安。
“算了,都是命,等你爸回来再说,吃饭吧。”母亲安慰着自己,让我先吃饭。
天色暗下之后,父亲还没从外面工地干活回来,按照往常这个点儿父亲早该回家了才是,母亲等得着急,说道:“江绒你在家等着不要乱跑,我出去迎你爸。”
母亲说完就急匆匆地走出门,很快屋子里就只剩下我一人,我看着插在烛台上的半截蜡烛,生怕它燃得太快。
父亲在城镇里的日本宪兵队造房子,从镇上到三里屯大概要一个小时的脚程,那时候的三里屯还没通电,家家户户几乎是天一黑就上床睡觉,我坐在床边不敢动弹,眼看着蜡烛即将燃尽,心里越发害怕。
正在这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像是有很多人经过,我悄悄地趴在门边从门缝里瞧过去,正看见一群十五六岁的少年拖着一只鼓鼓囊囊的麻袋走向屯子后面。
这些少年都是屯子里的大孩子,平常偷鸡摸狗的事情没少干,我心下好奇想看看他们到底要干什么,就悄悄地跟在他们后面。
三里屯的后面有一座大石桥,桥下面有很大的空间,下方河水早就干涸,白天时三里屯的孩子们都会三五成群地跑到桥底烤火取暖,或者从桥墩上扯蛇皮玩。
几名少年偷摸地到了大石桥边,四下张望了一圈才将手中的麻袋拖向桥底,动作小心,生怕将麻袋里装着的东西碰坏了一样。
我躲在暗处看见桥底很快传来火光,便蹑手蹑脚地向桥下摸过去。
在大石桥的桥洞中,火光彤彤,几个少年光着身子围在一处,神情紧张。我屏住呼吸,看向他们的脚下,他们的脚下铺着麻袋和棉袄,一个女人垂着头,全身裸露地躺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