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继春这一回向崇祯皇帝提出的建议,并不是崇祯皇帝的授意,而完全是他自己根据以前揣测到的崇祯皇帝对待东林党人的真实态度,自己臆测的一个结果。
崇祯皇帝本人并没有要黜落今科中式之朝鲜士子的想法。
相反,现在的他,正在尝试着通过大明朝的科举制度,将朝鲜士林之中的一些领jūn_rén 物和优秀人才,纳入到大明朝的官僚体制之中,并进而为大明朝在朝鲜国内培养出一批忠实的代理人。
这个想法,崇祯皇帝从来没有诉诸于口头,更是从来没有公开说过。
不过,眼下张溥等人在朝鲜讲学,并且举荐朝鲜士林中的优秀人物,以举子的身份,到大明朝的京师参加会试的做法,却与崇祯皇帝的这个意图不谋而合。
崇祯皇帝当然没有料到,朝鲜国内士子的儒学造诣,特别是在程朱理学上的造诣这么高,居然能够在没有刻意关照过的情况下,考了个会元出来。
但是,当他想清楚了宋时烈得中会元这个结果所包含的利害关系之后,他的心里就只有暗自高兴了。
会元虽然清贵尊崇,但是给谁还不都是给?
给了这个朝鲜来自的宋时烈,反倒能够让大明朝崇祯四年的这次会试结果,在属国朝鲜内部迅速产生影响,同时也能够让大明朝的科举制度,在朝鲜国内真正站稳脚跟并且进一步普及推广开来。
等到将来有一天,朝鲜国的儒生士子们,都以参加大明朝的科举考试为荣,都以在大明朝的科举考试中获得功名为荣的时候,距离如今的朝鲜国彻底内附为大明朝的郡县,也就不远了。
这样的一种消化朝鲜的方式,比起战争的方式,虽然浪费的时间长一点,但是效果却会好很多,而且还省钱省力,算是崇祯皇帝在应对朝鲜问题上的上上策了。
也正因为如此,此时听了贾继春的这个建议,崇祯皇帝的心中就有一些不喜,等再听了何如宠的说法以后,干脆放下了手中的名单,对当面的三人说道:
“朕看这个名单,定得已经极好了!既不需要黜落任何一个人,也不需要增补任何一个人!
“今日朕看过了之后,卿等即可交由内阁其他阁老一同看看,若是内阁几位阁老并无异议,明日上午即可昭告天下!
“尔后,卿等即可尽快依照原定计划,安排复试、殿试有关之事宜!”
说到这里,崇祯皇帝面无表情地看着贾继春片刻,然后缓缓说道:“朕今日不妨在此再说一遍,朝鲜乃是我大明朝之属国,其儒生士子亦是大明朝之臣民百姓!
“包括朝鲜在内,凡域外属国、藩部,能以忠臣孝子之行,臣事朕躬、臣事我大明者,不论域内域外,朕从来视之如一!”
崇祯皇帝面无表情地盯着贾继春说完了这番言不由衷的话,然后从徐光启、何如宠的脸上一个个看过去,最后说道:
“去岁之时,朝廷既然议定,允准朝鲜士子参加我大明之会试,那么不管朝鲜士子这一次,或者今后取得什么样的会试结果,我大明朝朝野上下,都应该坦然接受!
“这——是我皇明君臣都该有的上国气度!若无此胸襟与气度,我皇明如何当得起华夏天朝的美誉!?”
听见崇祯皇帝说出了这话,徐光启、何如宠与贾继春等人的心中人人都有点五味杂陈。
崇祯皇帝对朝鲜真的是视之如一吗?当然并没有。
安东侯毛文龙麾下的各路总兵府先前与现在针对朝鲜国的种种作为,崇祯皇帝从来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特别是这两年多来,平壤伯刘兴祚及其众兄弟们的人马部众,占了平壤与元山一线大同南江两岸的土地之后还不满足,不断地越界南下。
一而再再而三地在相邻的朝鲜国黄海北道以及江原道的北部,驱赶朝人百姓,强占朝人土地,甚至是杀人夺地。
对于平壤伯刘兴祚及其部将们的这些行为,遭到了张溥的一再上书弹劾,而朝鲜国的君臣们,也是一再通过被留置在大明京师的绫原大君李俌上书理藩院,请求大明朝廷惩治和约束平壤伯府的越界占地行为。
这些事情,崇祯皇帝知道,满朝文武也都约略知道一些,只不过,对于安东侯毛文龙、平壤伯刘兴祚等人的行为,崇祯皇帝连一道申斥的旨意都没有下过。
这是哪门子的视之如一?
此时的乾清宫内,当面奏对的大臣也好,环绕内外的侍从之臣也好,听了崇祯皇帝这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自然是各有各的认识和想法。
不过,崇祯皇帝的话音一落,乾清宫东暖阁御书房内,却一下子变得寂静无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