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一想,陈桠楠不属于那一类人。
课间操的升旗仪式暨开学典礼,各班男女分开自觉排成两列纵队,江则作为新生代表上台发言,时一在如此庄重肃穆的场合听得认真。
“江则是你们女生眼中的学霸型吗?”林越看着前面,站得笔挺,声音飘荡在空中。
“恩。”时一觉得江则确实了不起。
“那我呢?”林越以不服输的腔调认真地说。
时一扭头看他。猜不透林越的想法,琢磨着他所希望听到的答案。
“你也是。”时一实事求是地笑笑说,末了又补上一句,“不论及语文的话。”
“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好了?”林越紧咬不放地追问。
她明白了,林越最初的那句问话关注的是“你们女生”,而她则侧重于“学霸”。
可现在这句不着调的问句,时一嗅到了某种“你们之间是否有奸情?”的意味。
时一带着不解的神情再次看向他,林越面无表情,她就当是自己多心了。
时一没有回答。
“跟江则一个反应。”林越悠悠地说。
此时江则的演讲已经结束,紧接着便是噼里啪啦的掌声。
时一的沉默不语并不代表默认。
可无声的问答对林越来说就是不多做解释的肯定。
他不懂自己为什么徒劳地死揪着这个问题不放,迫切的希望得到时一说出口的一句否定。
江则下台后,接下来是校领导的讲话。
“江则今早给你的宣传单是新状元的吧。”林越又开启了一个新的话题。
可不可避免的是张嘴闭嘴总围绕着江则,就好像脱离了他,所有的问答都无法成立。
“好像是。”时一今早没多看,从江则手里接过后一直塞在校裤口袋里忘了拿出来,昨天他们才在电话里讨论过这事,应该就是新状元的宣传单了。
她把手伸进校裤口袋拿出、展开。新状元为了宣传不惜血本的改版了宣传单的设计,不变的是正面仍硕大地印着“新状元”三个大字,翻过来背面是详尽的学科价目表。
“你要去?”林越从始至终与时一的对话都没转头,直直地看着前方。
如若不是她与他并排站立,一句摸不着调的开口,她会误以为是自己多虑又幻听了。
看在时一眼里是林越那与我无关的步步紧逼。
“不知道,还在考虑。”时一定定地研究学科套餐内容和课时安排。
随后林越流利地说出其精准坐标。
时一震惊地对照了宣传单上的地址,准确无误。
“你知道?”
这不废话这么有名的补习班没人不知道吧。
时一又重问了一遍:“我是说,你去过?也在那补过习?”林越知道的太过详细,如果没频繁进出过,不至于不假思索地张嘴就来。
“从初中起就跟江则一个补习班上课。”林越说,“你不知道?”
原来他们一早就认识啊。
“我知道你初中时周末一直都有补习,但不知道你是在那上的课。”时一如是说。
“江则推荐你去的?他就没跟你说过?”林越终于面向她,狐疑地看着,刨根问底。
“没有。”时一老实答话,确实没有。她没想到林越竟也在那上的课还和江则早已熟识,江则没提,她也没多问,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来说,通常情况下若不知道两者有所牵连,是不可能会想到一块去的吧。
时一按着原来的折痕重新把宣传单塞进口袋,神色暗淡了几分,不经意间地小声说:“看来我要慎重考虑了。”
“时一,你对我有偏见吗?”林越略有不悦,因为时一骤变的情绪,满腹疑惑,大言不惭是她,推心置腹是她,现在的淡漠疏远也是她。这让他不自禁的相信女生真是个善变的生物。
时一仿若一个多面体,每一次的接触都给他以不同的感触,林越越是尝试了解些什么,越是觉得她有诸多深不可测的方面。
“没有。”怎么可能,无论怎样都轮不上他,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眸底的色彩,或明亮闪烁或黯淡无光都关乎于他以及与他相关的一切。
课间操结束后,大家都散去,时一怀着心思木讷地朝班级的方向走去。
第三节的数学课,是即将退休的老唐,头发稀疏,边上略密的“长发”被他由这一端横撇到另一边以掩盖中间少得可怜的发量。因此老唐上课时总习惯性的不时撩一撩“刘海”,让它安分守己的呆在属于它的地方,以防垂散下来。他只花了十来分钟说明他的课程要求,其他没多做解释,就让学生们打开课本的第一章节,十分昔时的按部就班开始正式上课。
时一本认真随着老唐的上课进度做着笔记,可奈何突然从腹部传来隐隐阵痛,由弱到强,握着笔杆的手也越发用力。起先她以为是前一晚空调冷气吹多了,夜里被子没盖好,着了凉导致肚子疼,直至一股暖流,有所异样,她才觉得不对劲。
躲过了军训了,却没躲过开学。
她计算着日子,这几天是该来了,却没想到来的这么早,她一时疏忽,忘了应有所准备的在书包内层放几片卫生巾应急,以备不时之需。痛苦的是无法舒缓的疼痛,不自觉的身体扭曲了起来,背一点点地弓下去,近乎整个身子快贴到桌面上,唇齿紧闭,手抚着腹部,硬是强撑着自己抬头听课。
离这堂课结束只剩几分钟时,她生怕被周围的男生听见,递了张小纸条给旁边专心致志听讲记笔记的陈桠楠:“你有带卫生巾吗?”
陈桠楠摇了摇头,停下笔,关切地问了声:“还好吗?撑得住吗?”
“还行吧。”其实不太好,痛的要死。时一面色一点点由正常的血色变为苍白,额头沁着汗。
“需要我下课时帮你问问别人吗?”
“谢谢了。”时一只觉得说话吃力,现在什么都不愿挪动。
好不容易撑到下课铃响。陈桠楠向楚妤帮时一借了一片卫生巾,陈桠楠说的婉转,楚妤领悟到她的本意后,把自己的书包拿到时一身边,尽可能躲避开男生的视线,小心谨慎的从书包的里层慢慢拿出来,在书桌的掩护下,时一接过,攥在手里塞进口袋,艰难的从座位站起来,尽可能自然的往女生厕所走去,尽管难受至极。
最后一节是彬哥的体育课,同学们收拾好各自的桌面渐渐撤离班级准备去操场集合。
她从女厕所回来时,江则正准备离开班级下楼,她叫住了他:“班长,我身体不舒服,体育课上不了了,你能帮我跟班主任说声请个假吗?”
“怎么了?肚子疼?”江则看着时一掩肚状。
“恩。”时一没好意思说出实情,太过难以启齿,她注意到江则的视线,慢慢放下一直搓揉着肚子的手。
“那你就在班上休息吧。”江则十分体谅地说。
“恩。”时一点点头,走回自己座位,她是真的疼到想哭,此刻却也只能趴在桌面上,虽然于事无补,但总可以换个舒服点的姿势,安慰下。
江则站在门口好一会都没离开,看着时一扭打在一起的身体,又不放心地走到时一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语露关怀:“看你这么难受的样子,要不我扶你去医务室吧。”
“不用了,可能一会就会好点了。”时一抬头说着违心的话后又趴了下去。
她一个人静静地呆在班上。
时一想撑到放学回家,虽没痛苦到不能走动的地步,可疼痛难忍,她是一个多余的举动都不愿做了。
离放学还有二十分钟左右的时候,陈桠楠回来了,关心的问了句:“好点没?”在她旁边坐下。
“恩,还好。”时一闷声闷气的回答,她只想找张大床躺着,闭目养神,以睡眠的方式舒缓疼痛,“你怎么回来了?”
“后半节课自由活动,班主任担心你,让我回来看看。”陈桠楠看着时一桌面上的半瓶水,主动的伸手摸了摸拿起对时一说,“我帮你去打点热水吧。”
时一之前一直觉得陈桠楠不在乎除自身学习以外的任何事,只懂得埋头解题,翻动练习册。
可必要时的关心,她还是热腾腾的送至她的面前。
她只是不善于表达。
时一选择继续趴着小睡一会,直到感觉到有人在自己桌面上放了个东西,她原以为是陈桠楠盛完水回来了,可听东西放置的声音并不像是自己的水杯,就算对方刻意动作轻缓。
她抬头确认,出乎意料是林越,他用一次性纸杯装了杯冒着热气的温水放在她的面前,然后拉开时一前桌的凳子,在她桌前坐下近距离面对着她。
“班主任也让你来关心下我的?”
林越盯着他亲自从办公室饮水机里装来的水,示意时一喝下,摇摇头。
陈桠楠回来时,看到的是时一就这么和林越干瞪着眼,对视不过一会,她便败下阵来。
她接过自己的水杯对陈桠楠说了声谢谢,陈桠楠默默的在她身边坐下,拿出数学书,用黑色水笔一遍遍的在稿纸上演算老唐上课讲解的便捷的解题方法。
时一不自觉地拿起林越的那杯水喝下,喝完后她才觉察到自己竟在不自知中顺由着心偏向了林越。
可还是装出无关紧要的样子。
林越满意地看着她放下手中的纸杯。
时一见林越没有要离开她面前那个位置的打算。
却只有唐突的一句话:“中午一起走吧,我送你回去。”
时一被林越的话弄得有些无措,她只见身边陈桠楠写字的手顿了顿,然后又假装什么都没听见般继续做题。
“不用。”时一不多加考虑的一口回绝了,她现在和林越面对面地坐着总觉得怪异,眼神飘忽不定,况且陈桠楠在身边,模棱两可的话,尴尬的处境,难掩的暧昧,不知情人士准会想歪。
“顺路。”林越说得坦然。
“不顺。”时一据理力争。
“我中午要去我外婆那休息。”
“我要回家。”所以,他去他外婆家,她回她的家,到底哪顺了,八竿子打不着的对话。
“我外婆家就在你家小区那。”林越状似无意的轻描淡写。
时一吃惊地看向他,仿佛知道了什么天大的秘密。所以……那晚……难怪林越会出现在她所在的小区门口!她如梦初醒。
反之林越小人得志的奸诈,撑手随性地放在时一桌上,身子不由向前凑近了一点,装得一脸人畜无害。
时一该承认,这一秒,她深陷其中。
“我自己可以回去。”她没有理由继续逞强,也没有理由让林越陪同。
她越是喜欢林越,越是躲躲闪闪。
她担心林越摄人心魄的眼睛,下一秒就会直射她的内心,一览无余。
他越是努力探求,她越是小心掩饰。
头顶是电扇呼呼的转动声,身边是课本唰唰的翻动声,唯有腹部不时的刺痛才是最为真实的佐证。
她不知道林越原来也可以如此滑头赖皮。
掠过她心,泛起涟漪的从来都是林越不经意间的温柔。
因为喜欢他,所以眼睛自带美化效果,自动磨平过滤了一切瑕疵,留存于心、封印于此的都是关乎他的美好,成为她不足为外人道的心事。
她真想对林越发自肺腑的说一声,你真好。
陈桠楠断断续续地干着自己的事,一停一顿毫不连贯,她已经在同一张草稿纸上反复演算着相差无几的步骤无数次却无果,她找不到漏洞,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错致使与答案出入过大,她逗留、纠结在同一道大题,久到时一很长一段时间没再听到她翻书的声音,久到引起时一的注意多朝她看了几眼。
“还有更简单的方法。”林越因时一偏移的视线也被吸引了去,他思考了一会,就眼尖地发现并指正了陈桠楠解题过程中的疏忽大意之处,“你不介意吧。”林越是指突然插手打断她的解题思路。
陈桠楠配合地递过纸笔,默默地听着,收回,然后拿着林越写过的演算纸看了好一会儿,令时一和林越都怀疑她是否真的听明白了。
“我是不是语速太快了,还是字迹太过潦草,你看起来有点难懂。”林越尴尬地说着。
“听懂了。”陈桠楠回过神来,对照林越的笔记,重新整理了一遍想法,按照自己的思路写下,终于对了。
“收拾书包吧,快下课了。”林越起身,说给时一听,“等等我。”
他刚说完,起身回到自己的课桌旁,三两下收拾好就背着书包走到她旁边。
时一觉得好笑,她还能跑哪去,拖着难受的身子。
她不紧不慢地整理出几本自认为比较重要的课本,比对着老唐课后留下的作业所可能涉及到的教材和作业本。
拉上拉链,比早晨来时有了份量感。
她正准备把双肩包背到背上,林越出手阻拦:“我帮你提吧。”
“不用了,几本书而已,我没那么虚弱。”她谢绝了他的好意。
“你不是很疼吗?”林越爱莫能助。
“林越。”时一固执,一字一顿咬字清晰,林越说的直白,到底都知道了些什么啊!她作为当事人隐隐的觉得他也许是猜到了八九分,不免有点难为情,可又也许他只是纯粹的认为她肚子疼。总之单一个“疼”字从林越这个大男生嘴里说出,就让她感到十分违和和羞耻。
林越自知说错了话,禁声,不再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