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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弘毅中学处于一栋栋由红砖堆砌而成的低矮民房之中,这块居民区还保留着上个世纪简朴而古雅的时代印记,其中还不乏留存着小资人家的欧式小洋房,因其特殊性,至今市政府仍未将它拆除。


小至幼儿园,大到高中,这片领域的学校比比皆是,因此近几年附近的学区房价格走势与人口密度一直领先于其他区域,而弘毅就位于这块腹地。


开学前为期五天的新生军训,是在校内实践。私家车止步于路口,为防发生交通堵塞,彼此还未熟稔的同级生在父母的陪同下徒步穿梭羊肠小道,拖着厚重的行李箱携着轮滑摩擦不平整水泥路发出的“骨碌碌“的声音,承载着满满当当的青春朝气。


而当高中毕业多年后,旁人向时一问起,高中时期留给她最初的印象为何时。她带着一副眷恋的模样,就像初尝美食的稚嫩小孩不甘的shǔn xī 指尖残留的余味,认真的解释,是独自一人拖着笨重的行李箱,站在开敞的校门前,呼吸的第一口不一样的清新空气,怀揣着一颗似要赌上一整个青春的决心。


一墙之隔,又是另一番新天地。


时一站在306女生宿舍门口时,容纳六人间的宿舍里已经站了3个人,彼此间在各自选定的床位前默不作声的收拾着。


意料之中的尴尬气氛,一时之间时一也不知该以怎样的开场白对着陌生的面孔打着相较自然的招呼。


她犹豫不前,独自在内心整理着合适的措辞。


靠近门口床位的女生发现了呆立在门前的时一,停下欲将蚊帐边角细线在栏杆处打结的手,热情的上前一步向时一主动示好:“你好,我叫楚妤。”


叫做楚妤的女生,将一长束乌黑亮丽的秀发牢固的盘在脑后,热情洋溢的脸上带着一副舞者特有的自傲。这是时一对她的初印象。


时一礼貌性的回以同样的招呼:“你好,我叫时一。”而后推着自己的行李箱走到靠窗空着的床位前。


“我叫陈慕姿,很高兴认识你,时一。”与她相对着的床位上铺的女生跪坐在刚铺好的凉席上,对着斜下方的时一自我介绍。


时一闻声后转身回以微笑。


大家都在自己可控氛围内隐藏着最本质的性格,试图以开朗活泼的语调拉进还未熟知彼此间的距离,塑造一份其乐融融的相处模式。


包括随后进门的辛琦琦,即使带着对新集体氛围的不适与怯懦但仍努力将自己佯装得落落大方。


而与时一一板之隔的陈桠楠不同,她始终在上铺有条不紊的兀自整理着,不抬头、不插嘴、也不逢人客套的说些圆滑的话。


直到时一先开口以满足自身对她的求知欲,这个在公交车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好学生。


装扮中规中矩的她,连话语间的字句都不夹杂着一丝余缀,简单而生硬的说着自己的名字:“陈桠楠。”


紧接着便是一句句因不满而逐渐调高音量的埋怨声在楼道中响起,伴随着嘈杂的脚步声向306宿舍逼近:“我都说了,不用你们特意帮我拿到宿舍里,我自己能行,你们回去吧,烦死了。”


“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拖着往三楼走,多不方便,反正也就一会功夫,我和你妈帮你安顿好后就走。”回话的是那个女生的爸爸,面对女儿不解的情绪,依旧表现出父亲特有的慈爱与宽容。


306宿舍门口正对着宽敞的楼道,一切举动尽收时一眼底。


在离门口一米的地方,那个急不可耐的想摆脱父母过分关照的女生,在见到楼道内因自己和父母不合时宜的争论,而渐渐从各自宿舍吸引出来的同级生,更是急于摆脱当下的窘境。不由分说的就从父母手中抢过行李,扯了扯因过于激动而下滑的背包肩带,一步步的向一时所处的方向大步迈进。她父母一脸的无可奈何,摆摆头,看着女儿走进宿舍,留给探头张望的新生们一个歉意的微笑才离去。


“那是你爸妈吧,对你挺照顾的。”先开口的是楚妤,看了看被一股脑的胡乱堆放在地上的行李,转而对还未消气的同班生嫣然一笑。


旁人眼中的明媚,在楚妤一点点轻扯开来的上翘嘴角处绽放。却在宋因冉波动难平的心境下看来,越发刺眼。


宋因冉不想多加理会假意套近乎的楚妤,下意识的将她的话与几分钟前的难堪联系在一起,字字刺耳。对我挺照顾的?不由轻声冷哼,斜睨了一眼楚妤,又看了看无辜的行李,从床板上起身蹲在杂七杂八的东西面前,极力耐着性子的一件件拆除封套,再一一将其放在属于它们的原位上,一副并不准备搭理楚妤的样子。


本以为可以稍加缓解气氛的楚妤,还天真的以为是自己的问话太过唐突,令宋因冉暂时还缓不过劲来,继续搭话:“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楚妤。”


“宋因冉。”毕竟是今后要朝夕相处的同学,过早的留下不好的印象并无好处,可依旧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同宿舍的其他人只得一旁干笑两声,努力寻个新的话题,以便给双方寻一个合适的台阶下。


时一遵循种种迹象,得出一个结论便是,宋因冉并不好处。


陈桠楠虽和宋因冉一样,都端着一副于己无关的架子,可前者是因为少言寡语,后者却是因为过分自尊。


十一点半的午饭时间,新生们陆陆续续的从各自宿舍房间向学校食堂走去,勾肩搭背的模样好似早已熟知的旧友。


大家都自觉的围绕着各自的舍友,在学校分配好的团体下一前一后的行动着。


陈慕姿与楚妤相谈甚欢,辛琦琦无所适从的模样站在她们身边略显突兀。


时一自认为不太会说话。既不善于与人交谈,也不急于包装自己,更何况与舍友的认识从早至今也才短短的三个小时不足,除了知道彼此姓氏,并无其他信息可供人多加了解。


此前毫无生活交集的人,一切话题都干瘪无味,三言两语就结束的问答更是令人尴尬。但转念一想,也许聊天是个不错的选择,起码比无言的站在陈桠楠和宋因冉之间要好,自己主动点也并不委屈。


时一想以公交车上的初遇为契机,打开话题的闸门,可话到嘴边又生硬的咽了回去,还是算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那是我爸妈。”宋因冉突然开口,带着一股拧巴劲,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面频频与陈慕姿相视而笑的楚妤。


她是在延续刚才在宿舍的话题,带着一种对楚妤的疏远。


走在前头的楚妤好似有所察觉的模样,正巧转回头,看了看走在身后的她们是否已经跟上。


就像无声的对答,衔接流畅,不带有一丝停顿。


时一有点不懂,就算宋因冉脾气倔强,但迁怒于人着实不应该。可她也不好意思多加评论,只能简单的说一句:“她也没别的意思。”


可换来的却是宋因冉一脸“你怎么知道的”的端倪。


校食堂人头攒动,大家蜂拥而至打餐口,空气中弥漫的都是各自按捺不住的激动,混杂着锅碗瓢盆的碰撞声。


打餐口的后面都是长年工作于此的食堂阿姨和叔叔,熟练的掂勺技巧,让分量本就不多的配菜更是少之又少,三两块相对完整的肉掩藏在三分之二的青椒中,两荤一素挑挑拣拣也勉强不过两素一荤。


时一端着餐盘挪到米饭自取、清汤自舀的长桌前,却又是一堆人挤人的战场,几个人拿着铲子将本就已被分割成块的米饭盛进餐盘里,其余的人静静的在周围等待,眼睛一刻不离的注视着打饭人手里的动作,身旁是跃跃欲试上前的手,生怕慢人一步被抢了去。


时一在一旁不争也不抢,等到好不容易盛上一口热饭紧接着又去清汤处排队,才刚拿起勺子正准备舀,却不料汤已见底,只留有勺子碰撞铁桶底部刺耳的摩擦声,她尴尬的向旁边的另一桶刚从厨房提出来的热汤瞄了一眼,升腾的热气俨然是最大的讽刺。


“没了?”跟在后头的男生,向前探头看了一眼桶底,询问呆立在铁桶前手足无措的时一。


“嗯,已经见底了。”时一无奈的对他笑笑。此刻她只希望食堂阿姨快点再重新提一桶热汤出来,这才不枉好不容易站到这的自己。


说话的间隙,一大勺舀好的热气腾腾的清汤“殷勤”的送到她的面前:“要吗?”


她没太顾得上思考,赶忙将餐盘双手奉上,让那一大勺汤准确无误的倒入碗中,以防持勺的手一个重心不稳把汤洒了,毁了这份意料之外的好意,说了声:“谢谢。”


是林越。他这才重新又从桶中舀了一勺倒入自己的空碗中。她没敢众目睽睽之下过分直视他的脸,只稍轻微的一眼,体现该有的礼貌。


此时,食堂阿姨在她正欲转身走的空挡,又提了一桶清汤出来放在桌上供学生自取,好像是因为刚才有人进后厨催促了一声。她自觉的退至一旁,好让后面的人跟上,促进排队进度,时一掩护好手中的餐盘和在碗中随着肢体行动而轻微晃荡的汤,在拥挤的人流中越是举步维艰越是小心翼翼的掩护。


“那人你认识?”默不作声地跟在时一身后的宋因冉突然的一句问话,令时一一时语噎。


怎样算认识?以多久时限为基础?彼此又该熟知到何种程度?


旁人状似无意的一句问话,令时一头一次开始真切的思考,如果她对于林越来说,不过是三年里注视同一块黑板,面对相同面孔,身处于同样学习环境中“朝夕相处”的同班同学。那她是否又敢单方面自以为是的觉得她认识他。


答案是否定的,她只不过是有幸参与他过去三年的人生,又妄自拿命运做赌注,试图扭转未来,可到底她并不算认识他,她所知晓的也不过是些与普通同学无异的浅层表象。


“初中同学。”时一简单概括了他们的关系。


回应她的却是宋因冉拖着尾音的一声:“哦~~”伴随着再次扭头向后看的动作。


时一一面细心注意着脚下的路,一面抬头确定不远处自己舍友所在的方向,终于将手里的餐盘安然无恙的放置在餐桌上。刚舒了口气,肩膀却又被人毫不客气的拍了一下,惊得她刚拿起的筷子,手一松掉到桌上,好在不是地上。


她转头看向来人,只见尤翘楚贱兮兮的咧嘴笑,一手拿着盛着食物残渣的餐盘,一手还不忘空出来向一脸对她无奈的时一挥手打招呼,旁边还站着同谋廖韵之。


“吃完了?”时一瞳孔放大。


“嗯哼。”尤翘楚回以她的是一脸小人得志的沾沾自喜,眉毛轻佻。


“这是我舍友。”时一对着尤翘楚和廖韵之介绍到,“这是我自初中起结交的好友,尤翘楚和廖韵之。”又对着桌前的舍友介绍着站立在旁的两人。


双方简单的招呼下。


“五个人?”廖韵之开口。


“还有一个还没来,应该快了。”


紧接着大家被一阵哄乱声吸引了去,循声望去,一圈人闪躲在事发中心地带旁,从中传来的是接连几声满怀歉意的对不起,连带着附近的几张餐桌上的人都停下手头的动作,闭嘴张望。


“怎么了?”时一也不忍好奇,自己坐在位子上看不见,起身张望又俨然一副好事者,只能求助于站着的尤翘楚。


“好像是一个男的不小心把绿豆汤洒在了一个女生的后背上,惊呆了周围的小伙伴们。”尤翘楚从围观群众的身体间隙向里看去,得出了此番结论。


“是楚妤!”陈慕姿突然提高音量肯定道,辛琦琦也惊呼出声,只有陈桠楠和宋因冉一副淡然的模样,猜想不透眼底的心绪。


“你舍友?”尤翘楚疑惑地转头问时一。


“嗯。”还好只是清凉的绿豆汤,不会烫伤皮肤,如果换做刚出炉不久的清汤,薄衣裳下准会留下一块烫红的印记。


“旁边有人递了几张纸,应该不碍事了,就是事件的男主角显得很尴尬,自己惹的事又不能上前帮忙,只能一个劲的道歉。”尤翘楚还附带解说功能,已经在手里拿了一会儿的餐盘也不急着洗。


“你还真别说,那男的还算有点姿色。”尤翘楚又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手肘碰了碰一旁的廖韵之,一句不着边际的话,试图从旁得到点肯定。


时一什么都没看到,只是撇了一眼尤翘楚来表达自己对于外貌协会成员的“敬意”。


“走啦,冲盘子去。”廖韵之只是笑笑不予置评,拉了拉尤翘楚的衣袖,两人便对着一桌子的人说了声再见就往洗碗池走去。


楚妤回来后,本应干净的白t后背上留下了一大块绿色污渍,黏湿感紧贴着肌肤。陈慕姿和辛琦琦立马关切的问了句:“没事吧?”


楚妤经过宋因冉身边绕到自己的空位上时,宋因冉看了眼,皱了皱眉,但什么也没说。陈桠楠已经默默的在一边吃着餐盘里的饭,从始至终,都与世隔绝。


楚妤毫不在意的觉得:“一会回宿舍再换身干净的衣服就好。”没因此小题大做,并催促着大家吃饭。


只有当大家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楚妤回以远处某个身影释然的笑时眼底闪闪烁烁的光被时一捕捉到。


原本被聚焦的中心人群渐渐散去,显露出的是一个身着足球运动员球衣的高个男生。他被同伴牵扯着往外走时,仍不忘投以楚妤满怀歉意的目光,同伴也朝这儿简单点头示意了下,就抱着手里的足球一起往食堂外走去。


后来,时一插空找了水龙头冲洗餐盘时,宋因冉紧跟在旁,有一搭没一搭的寻找着各种话题。


“你志愿填报情况如何啊?”


“你当初为什么填报这所学校啊?”


“中考分数怎样啊?”


“那你要是填报附中都绰绰有余吧。”


这种状似无意的联络同学情谊,都隐藏着蓄谋已久的本意。她不敢相信此时的刻意亲近跟好几分钟前一脸鄙夷的斜睨竟都出自同一个人。


直到宋因冉再也忍不住开口询问:“时一,你初中同学叫什么啊?”


宋因冉一定憋了很久吧,从饭桌上不时偷瞄她餐盘剩余的饭菜以此来估算她吃饭进度,和当她收拾桌面残渣准备离座冲洗餐盘时,宋因冉立马起身,热情的邀请她一块去,她就隐约有所察觉。当时一桌子那么多人,她肯定不太好开口,若舍友问起又懒得解释缘由,索性耐着性子终于等到她们两人独处的机会。


“林越。”时一不忍告诉她真相,其实她真没必要特意拉进彼此情谊,她若能熬到下午正式军训,定然会知道林越其实也和她们一个班。


而她能得到宋因冉暂时的信任也不过因林越的存在而起。


林越,我们算不算又靠近了一点点,你再次见到我,究竟怀有怎样的情愫,他乡遇故人虽有些夸大其词,但于我而言真的一点也不为过。


而这些无声的疑惑都从未得到过真切的回应。06


第二天下午,年级组织了拔河比赛,以缓解枯燥无味的军训。高一年段共十个班,两两对决,五个班取胜后,再抽签决定其一直接晋级,如此层层选拔直至判出前三名。


每班各取六男六女共十二人参赛,二班与四班比赛,同学们坐在树荫下休息时,彬哥在周围巡视了一圈,在大家的踊跃报名中,挑选了几个看过去身形较突出的同学,林越、江则、宋因冉和劳动委员周安余皆有上场。


时一接触的人少,十二个人中暂且认识这么点。彬哥在前面讲解如何排兵布阵,各个坐在地板上仰头看着他。


待双方上场后又在旁调整队形,男女左右交叉站,脚抵着脚,身体往后仰。裁判哨声吹响后,剩余的同学应和着彬哥的口号“一二一二”的高声喊,队员们配合号声随着节奏往后拉。


结束时,判二班获胜,引来的是四班不爽的哀嚎声,口口声称说是裁判在开始前数错人,从队伍中退了一个人出来,双方人数不均衡,事后反应过来才觉不对,这才导致二班取胜,坚决要求重新再来一场。


“分明就是你们事先多算了一个人,这才被裁判拉了下来,我们凭什么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二班其中一个男生立马表示不服,站了起来,表明立场,态度坚决,对着四班的方向毫不客气的撂话,周围的人也跟着拥护着。


对方也反唇相讥表示不服,说二班投机取巧,赢得不光明,这才不敢再应战。


两方各持己见吵得不可开交,因这无从证实真伪的结果。


而裁判全当这是小孩子求胜心切的自尊心作祟,结果已如此判定无法更改,后面还有别班的比赛,身外事者全当笑料,看看就罢。


后面的几场比赛,各班也更警惕些,以此为失败案例的借鉴,裁判、各自班主任和围观者都实实在在的核实人数以防有所疏漏。


二班拔河队员归队时,还是不时传来四班的嚷嚷声,一来一回吵了几句,也是无果,班主任也都是明事理的大人,制止了本班同学的胡闹,大家也就都只得乖乖呆在本班碎碎几句,只把对方当作惹人厌的蚊呐声,坐在队列里观战。


彬哥在比赛结束后,自己掏钱去学校里的小卖部抱了箱矿泉水回来,放在班级前面,有需要的人一个接一个走上前去拿。


时一自己有水杯,在军训前就去过饮水机打满了水。她坐在第二排,一个人拿着水杯仰头喝着,不料竟被后头再熟悉不过的音色一声叫唤,那已含在口中正准备咽下却还没顺着咽喉入肚的一口水噎了个正着,却不好意思朝前对着别人的后背喷出,只得用手捂着嘴硬生生的咽下,猛呛了好几口。


她也不知道在别扭啥,人家只当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声称呼,可明明与他人口中别无二致的叫唤自己的名字,从林越嘴中说出入了她的耳,反倒让她自己胡乱抹上了些别样的滋味。


等她稍缓过来后,对着后头的林越问了声怎么了,他略表关心的问了句没事吧,而后道明本意,想让她让前面的人拿瓶水好递过去给他。


时一拧上手中水杯的瓶盖放在身边的水泥地上。拍了下坐在前头辛琦琦的肩,让她从前面的纸箱里拿瓶水,刚递到她手里,后头又听见江则赶忙顺势说出口的话。


“顺便帮我也拿一瓶,谢谢。”


时一应了声,表示知道了,辛琦琦又从纸箱里掏出一瓶,时一两瓶一块递过去。


她想起以前常看的玛丽苏偶像剧中屡见不鲜的剧情,男主大汗淋漓的从球场中央跑回到在看台上观赛的女主身边,一把夺过女主已经沾了口的水瓶毫无顾虑的仰头喝尽,无论当下他们的关系如何,是暗流涌动还是早已表明心意,女主的呻怪,男主的无赖亦或是女主的娇羞,男主的窃喜,都算是某种心照不宣的情愫。


可现实是,轮到她这,也不过是个递水的小角色,毫无二致。时一双手圈腿,头抵着膝盖痴痴的想。


她向来不屑于不切实的幻想,到底是少女怀春,却求而不得惹得思虑重重。又厌烦的觉得自己真是矫情,驱赶着盘旋在脑中怀揣着南瓜马车少女梦的另一个自己。


在后来的比赛中,二班发挥欠佳,最终没能获得前三名,惹得四班一脸也不过如此的冷嘲热讽。


虽气不过,却也不屑一顾,但与四班的梁子算是因此结下了。


接下来的几天也都乏味无趣的很,整日在这一小块场地内反反复复的训练着。


林越也没再主动向时一搭过话,哪怕如今日这样举手之劳的一个寻常请求也不再有,这也难免令她觉得此前忽然而至的热情也不过是三分热度的错觉。


军训即将结束的最后一晚,年级组织在教学楼一楼的多媒体大厅看电影。荧幕拉下,全场熄灯后,只留有投影仪投射在大幕上的光与影,是《举起手来》,这部在时一从小到大的数次军训中命中率极高的搞笑影片。她坐在阶梯大厅的座椅上看着前面每一帧都再熟悉不过的画面,接下来的剧情如何,哪个片段最令人捧腹大笑,播放进度到哪都了然于心。她初看时便觉得有趣,往后不知是随着年龄的增长笑点有所提升还是因为此片在她的学生时代出镜率过高进而已逐渐索然无味,也许都有。


大家在重点情节处毫不掩饰的笑得张扬,她坐在其中只觉得木讷,犹如异类。


陈慕姿笑得不能自己,却也不忘关心她:“挺搞笑的。”


“恩,的确。”可她话出口却没有与之相应的表情,全程静默,令人难辨真假。她见陈慕姿一脸的不可置信,见状,补充说明缘由,“我之前的几次军训挺经常放这片看的,看多了就觉得还好了,但我是真的觉得搞笑。”


陈慕姿会心一笑。


“彬哥不在我出去透口气。”时一指在让陈慕姿帮忙打掩护,“如果他来了问起你就说我上厕所了。”


大厅内密密麻麻的人头,此起彼伏的笑声,门窗禁闭,诺大空间内的气流已与室外阻隔,几架立式空调呼呼吹着冷气,却也只是将众人的二氧化碳周旋其中。时一干坐着无聊,又觉得憋闷,彬哥等众班主任聚集在大厅一侧的座位上,她借机从后门溜出,铺面而来的是股夹杂着清新空气的热浪。


陈慕姿无暇顾及其他,满口随意的应了声,时一也不知她听进了多少。


校内一角有一处小花园,平日里学校既有安排职工修剪枝丫、打理草坪,也属于学生劳动包干区的一部分,每周定期分配给各班轮流捡拾落叶与垃圾,暑假期间,学校空荡许多,小花园疏于打理,植被肆意生长。


时一在红花绿叶的掩映中坐在蘑菇亭下,心情顿时舒畅了许多。教学楼、学生宿舍、食堂灯光早已熄灭,但安装在教学楼顶的几盏明灯仍旧恪尽职守的为操场和过道照明。


相比之下小花园的灯光稀疏,外面的人要想窥探里头的动静只能隐约可见晃动的阴影,但也是看不清晰的。她随意打量着视线可及之处,正好眼尖的发见林越独自一人在小卖部处逗留的身影,挺直而修长的身板,倚靠着玻璃柜,对着店内背后陈列着的东西指指点点,结账后手里拎着一听汽水,背光而行,不知是要往哪个方向走。


时一躲在暗处,明目张胆的循着林越的轨迹调换视线方向,直到他离自己所处的位置越走越近、越走越近……这才慌了神。


他该不会也来这吧?她暗想。


她惊得脊背瞬间发凉,又不知道该挪到何处,只能顺势掏出手机,屏幕亮度尽可能调暗些,低头假意在翻阅着什么。


她知道他来了,正向她靠近,他踏着草坪与枯枝,行走时裤缝间的摩擦声,清晰可闻的稀疏声都入了时一机敏的耳中。


“你也跑出来了?怎么躲到这偷玩手机了。”林越毫不避讳的在时一身边坐下,慵懒的靠着木制椅背。


“里面太闷了。”她假意露出一脸你竟然也来了的惊奇,把头从手机屏幕前抬了起来。


她不动声色的近距离仔细打量起林越那握住易拉罐骨节分明的右手,单手操控着铁罐,驾轻就熟,食指轻巧的在罐环上一翘,“呲”的一声是打开易拉罐环后气体迸裂的声音,吱吱作响,气泡争先恐后的往开口处冒。林越漫不经心的单手打开易拉罐环,动作顺畅而撩人,换作别人,时一定会觉得耍帅且装逼。


她自是吃他的这一套,管他如何浑然天成的做作。将无意间从他身上发现的细微之处,收入囊中,暗自欣喜。


私心也不过如此。只要主语是他,她都觉得新鲜而有趣。


“要吗?我再去买一瓶。”林越把亲手开启的汽水递到时一面前,欲起身。


“不用了,我不渴。”她内心虽很想立马接过,肢体却伸手阻拦,将已递到面前的冰汽水重新推往林越的方向。好沁凉的触感,“谢谢。”还不忘十分礼貌的道了声谢。


林越微微仰头喝了一口,瞄了一眼时一还拿在手中散着微光的手机,看到停在qq列表处的屏幕后,难掩暧昧:“等谁的消息呢,远处走来就见你一直盯着手机看。”


“没有,挺无聊的。”林越话一说完,时一就机警的把手机锁屏,最为微弱的光线也彻底没了,夜色又暗了几分。


他应该什么都没看见,没看见她刚才打开却忘关闭他独属一栏的分组。


“《举起手来》这片从初中军训时就开始放,哎,真没劲,操场四周亮堂堂的,就这隐秘些,敢情副班长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也许目前就这一观点他们算是达成了共识。


时一没回话,林越口中的“副班长”三个字飘荡在空中、听在耳里尤为刺耳。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他见时一没打算回他,沉默反倒觉得尴尬,不如以一问一答的形式,兴许还能聊些什么打发时间。


“前不久,在你去小卖部之后。”她对他一直有求必应,话刚出口,就觉得说多了,她这么说不就摆明了林越到这来之前她就注意到他了?


“你看见了?”


“还需要看见吗?手里拿着不就是了,难不成你要说你这刚从冰柜里取出的汽水,是从家里带来的,易拉罐上还一直往外冒着‘汗’?”她镇定自若的自圆其说。


“也是,刚还说准备再给你买一听呢。”又仰头喝了一口。


时一嘴角微翘,却没为自己的随机应变笑出声。


林越继续说:“我还以为你会填报附中的,那时你说挺多人报附中,我以为你口中的‘很多人’便是在说你自己,没想到这么巧,我们竟然还在一个班。”


时一有时候巴不得林越宛如自己肚中的蛔虫,一股脑的把所有心事都告诉他,剖白内心,对着他大声高喊,天底下哪来那么多的巧合,他们能上同一所学校一点都不巧!


人们总说“无巧不成书”,可最为讽刺的是,书中人们所乐见其成的巧合与水到渠成的缘分都是凭一人之力主观捏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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