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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林越絮絮叨叨的讲了很多话,东拉西扯,比平日更旺盛的倾诉欲,他想说很多很多的话,跟她分享很多很多的趣事,大的小的无关紧要的事,他脑袋昏昏沉沉反倒打开了话匣子。


“初中那会因为对语文不上心,经常被语文老师叫到办公室训话,十次里头总有七八次你在场,在旁边空位上帮忙改当天的小测本,你一本本改,一个个登记,就坐在那背对着站着挨骂的我,我当时就觉得挺糗的。”


时一在语音里轻笑出声:“你现在也对语文不太上心,紧要关头了才知道紧张,才舍得认真对待,挨一次骂才长一点儿记性。”


“那三年,你在我的记忆中大多时候是个倔强的背影,留给我印象也是一个总埋首于班级四十多份本子中的学习委员,对着四十多份眼花缭乱的字迹和一张满是记号的登记表。


“一边是语文老师对我苦口婆心的念叨,一边是你对着默写本勾勾叉叉没停过的手,我那时想,如果我也像你每天对着背诵的内容看四十多个来回,语文成绩最起码不至于太惨不忍睹。”


时一没告诉林越,她那时作为学习委员兼顾语文科代表,语文课后去办公室帮忙改小测本是她在被动的枯燥而机械的工作内容中珍贵的主动,是最为充盈的干劲儿,虽然有些不厚道,但有林越“做伴”,时间好像也没那么无聊了。


她那时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他这么久,她那时想着毕了业就算了吧,她时常在对心里的那个声音喃喃自语说,“我就喜欢三年,就三年,不能再多了”可志愿填报的时候另一个不甘心的声音萦绕不散,重复着另一种可能性,“万一呢?”


她以为三年是个分界句点,可尤翘楚说,那是迈向另一个三年。


她更喜欢他了。


时一是既好笑又心疼的:“语文老师不厌其烦的抓你来办公室开导你,相差无几的话,那三年我也听了好几十个来回。”


林越讪笑。


“我发现我有点后知后觉。”林越悠悠地又起了个头。


“为什么这么说?”时一接话。


时一突然想起尤翘楚跟她说过的话,尤翘楚说她刚认识沈适那会,还处在彼此熟悉的阶段,但相互的好感其实是在每日持续不断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中萌生的,她后来翻看他们起初的聊天记录,都有点不敢相信那时的自己竟能在几近无聊透顶的话题中动了少女心。


她事后想来觉得挺不可思议,边划着聊天记录边嘟囔着这都聊的什么啊?可当时脑热,只觉得真有趣。


时一好奇地凑过去看:“你们平时都聊什么啊?”


尤翘楚随意划到一段给她看。


“早,今天早上好冷啊。”沈适七点多的消息。


“是啊。”那会还处在寒假,尤翘楚近九点才懒洋洋的醒来回复。


“又冷又不敢穿太厚。”


“为什么呀?”


“一会要帮我妈做事,穿太厚不方便,而且做着做着就热了。”


然后又发了一条:“一件短袖套一件卫衣。”


在南方11c离不开床的冬天里。


尤翘楚竟也认真的回:“我穿了三件,打底的一件,长袖无帽卫衣一件,有帽加绒一件。”


“没什么特别的,”尤翘楚把聊天记录清空,“但好像都这样,陷入恋爱的人都显得呆萌。”


尤翘楚说如果不翻聊天记录,都无从审阅自己,原来她也是个会耐着性子告诉对方,天冷时她一件件的往身上套了哪些衣服的人。


尤翘楚说:想和你聊下去的人,不会一次性把话说尽,而是一句模模糊糊的话留给你回复的空间,让你主动问个为什么来延续。


只要他想说,她都愿意听。


“后知后觉你的存在。”


时一默然,心底泛起一阵酸,她无从回答。


听筒里只剩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林越的声音渐渐放软,鼻息间的慵懒有别于白天里清朗的少年音,时一这才发现,全身神经放松的林越,只稍轻微一声似从鼻腔内发出的低低回应,都有着无从忽视的诱惑。


他真的……太撩人了,一呼一吸间都很难让人不喜欢。


但时一记得他犹如似有怨念的小孩,跟她“抗议”:“自从文理分班后,我们不在一个班,没人帮我记作业了,我被动渐渐养成了记作业的习惯,也不会有人像你一样好把做好的语文作业借我,理科班的优秀作文我觉得写得都不如你好,我们不在一个楼层,你又总宅在教室,我总觉得我们很长一段时间没说话了,但其实课间操又总能碰见,以前初中的时候只知道你是老师眼中的好好学习委员,我那天问你,你说你学习还算顺利,可你明明数理还是需要人教的。”林越说到这明显不是滋味,语气别扭不自在,强忍着那股不对劲儿,可还是不难听出话里的意有所指。


他底气不足:“你……是不是不需要我了?”


时一被林越搅得心里七上八下的,慢吞吞地开口回答一句:“不是的。”


过了会,她又补充:“我解题很慢。”


“我可以一步步教你。”


“我不会做的题很多。”


“我时间很多。”


“我很笨。”


“我会很耐心。”


“我……”


时一正欲再说些什么,林越打断了她的话,闷闷地说着:“你别老拒绝我。”


时一不再绞尽脑汁想一百零一种婉转的理由,怔了怔:“好。”


尤翘楚后来也问了她同样的问题,为什么她总习惯性的拒绝林越?


她想了想:“因为太过喜欢了,怕自己麻烦他,怕自己不够好,怕自己会错意,怕自己无处遁形、原形毕露。”


林越吃过药,大概药效起来了,昏昏沉沉欲入睡,可还是与睡意抗衡着,手机贴在耳边,没完没了的说着话,时一很认真在听,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他也有这么话唠的时候?


聊到后面他声音更为随性放松,绵绵软软的,好似说什么都会满脸宠溺的答应你。


“困了就去睡觉吧,挺迟了。”时一看了眼手机屏幕,凌晨一点十三分,他们聊了一个多小时,意外的久。


林越试探性地开口:“你要睡了吗?”


“是啊,我们该睡了,”时一说出口后,才觉这话有点暧昧,又弱弱地补充,“这个点,大家都睡了……”


林越抿嘴偷笑:“好。”


想说的话还有很多,但不急,他可以慢慢和她说。


林越没舍得挂。


他说了句晚安,许是真的困了,没多久微弱均匀的呼吸声传入时一耳中,她轻轻的回应了声晚安,挂了电话。


“晚安,周一见。”发了条消息。


林越后来半夜醒来,停留在时一的对话框,看到她的留言,带着笑意又沉沉的睡去。


林越起的很早,昨晚睡多了,七点就给时一发了条消息:“下午要不要出来写作业?”


时一醒来时近九点半,回了个好。


这个周末他们处得很愉快,两人在麦当劳点了份第二件半价的甜筒,找了个靠里的位置,面对面坐着,静静的写作业直到傍晚,就像林越说的那样——麻烦他。


林越写题很快,除了大题、压轴题这类步骤繁琐的题型他会拿过草稿纸演算几下外,大多时候答案于他而言一目了然,他都快翻页了,时一还磨磨蹭蹭的在草稿纸上圈圈画画,尝试可行性的解题方法。


时一一旦愁眉不展地在草稿纸上逗留太久,半天还没个结果,这时林越会暂停自己的写题进度,身体微倾向前看向时一的卷面:“哪题?”


好几次、好几次……林越向前凑,他们挨得很近,温热的鼻息喷在时一万分敏感的脸上,痒痒的,一下子六神无主了。


林越毫无察觉,时一木纳的听着,林越一步步拆解解题步骤,时不时抬头问她:“到这步听懂了吗?”


她对上他直白的视线,下意识的闪躲,赶紧看回题目,乖乖地点点头。


等林越完全把题讲解完了,再问她:“懂了吗?”


她又不好意思的摇摇头,内心:刚刚那步是怎么能算到这步的?


林越哭笑不得,又再教了一遍。


时一一遍遍的心理暗示,自我镇定:要专注、专注……


自然而然的,他们每周末都在麦当劳一起写作业,第二份半价甜筒是标配。


时一后来没好意思,问林越:“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要你教,会不会太影响你学习了?”


林越答:“怎么会,你不需要什么都会我才能被你需要。”


时一站在霞光里微红了脸。


31√


他们就保持着尴尬的距离往操场走,林越双手插兜,时一低头看稿,林越回到班级队列,时一站在主席台旁静候。


升国旗行注目礼时,时一面向升旗台目光跟随缓缓升起的国旗飘向顶端,林越目视前方,自始至终只锁定时一,她认真的侧颜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看她手拿麦克风一步步自信地走上主席台在正中间站定,满是十六七岁的青春朝气,他在清一色的人群里隐藏不住的笑意。


时一一直如此,就算内心再怎么慌了手脚,在人前站定又是另一副从容镇定的模样。在此之前,他永远也想象不到她心慌成一只兔子是什么样子。


“大家好,我是高二(4)班的时一,今天我国旗下讲话的主题是……”时一恰到好处的微笑,抑扬顿挫的语调和柔和舒缓的音色,她一张口便很难让人从中抽离。


林越听惯了她在班级讲台上规规矩矩的朗读作文,却第一次听她透过麦克风在诺大的操场回荡着她轻柔的声音,他像发现了一个潜藏的宝藏般惊喜。


她一开口又忽觉似曾相识,直至时一演讲过半他才敢确认,时一此刻像极了午休前的校播音时段中某次无意间被他喜欢的声音。


那一次他正好在球场和同学打球,趁离午休打铃响起还有段时间。林越其实平日里很少在意校播音,可那一天他在场边休息,也就静静地听了会,播音已至后半段快结束,在球场上空飘来荡去,整个人都格外放松。


“午休前什么时候开始放校播音了?”林越把溜到脚边的球丢给球场中央的同学。


“这学期一直都有啊。”


“哦,我一直以为只是单纯的放放歌单。”


他后来跟同学在同一时段来操场打过几次球,却都不是第一次听时的音色。


午休前的那个时段林越不再打球,每当熟悉的旋律按时响起的那一刻,他便和靠窗同学的座位暂时调换下,以至于后来靠窗的同学总先他一步问:“今天午休换位置吗?”


他怪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时一的校播音期数并没有固定是哪些天,这周的时间还算充裕,她就会去校电台逛逛,存些稿子,安排在下周播。


时一的声音在校内飘来荡去,在林越的心上萦绕不散,林越后来关注了校电台的公众号,上面会准点更新当天播放的音频稿,他渐渐养成了习惯,一期一期的保存时一录制的音频稿,临睡前带上耳机按下播放键,循环往复。


林越照例每天准点在小区门口等时一,时一等林越锁好车再一同进教学楼,放学时林越从停车场取好车在校门口旁等时一下课,林越有时推着车陪时一走一段路,为避开学校的那段高峰路段,当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时一自己的暗自别扭,她到底还是没好意思若无其事地坐在林越的后座上,她总担心一些窸窸窣窣的议论,因为彼此没什么,所以她问心有愧。


“我爸说帮我买辆自行车,夏天天热,也方便。”其实是她主动让她爸买的,时一说这话时底气不足,“我们可以一起骑车,不用总是你载我了。”


林越很爽快地说好,但时一能明显的觉察到林越语气低落。


他们换了一种上下学的方式,偶尔步行、偶尔公交、也偶尔骑车。


周六晚何佑禹约他们几个一块出来转转,尤翘楚竟难得没去约会,一人一辆,各自骑着自行车在昏黄路灯的指引下穿梭在大街小巷,他们没敢往大街上骑,夜市热闹无比,随意兜来转去最后不知不觉竟骑来了学校附近,八点的学校小道安静了很多,寥寥无几的人和即将关门的小店,宽敞自在。


“你要是喜欢,改天我也载你兜风。”何佑禹骑在最前头朝尤翘楚喊话,“不过你要再等等,等我毕业了。”


尤翘楚冷淡的回应:“没意思。”


何佑禹没听清,车速慢下来,等尤翘楚跟上:“什么?”


“我说,”尤翘楚调大音量,“好好准备高考吧你就。”


何佑禹总喜欢跟她扯些有的没的的东西,只有他一人知道他话里所指的并非这件事本身。


“我毕业了,你会不会舍不得我啊。”何佑禹仍旧一副嬉皮笑脸的挨揍模样。


“不——会——”尤翘楚每一个字符的尾音都拖得老长而掷地有声。


“别口是心非。”何佑禹置若罔闻。


何佑禹耍无赖又不讲理,尤翘楚简直不想理他,催促着他:“骑前面去。”


何佑禹不听,尤翘楚就兀自加速骑他前头去,何佑禹紧紧跟上。


好似自熟识后尤翘楚和何佑禹便是你追我赶的状态。


他们后来在附近的一家寿司店停下来,是江则曾提过的那家新开不久的店,听说店长亲自去日本专门学过一段时间,店面不大,这个点已没什么客人,偶尔进出一些附近的居民,但都打包带走。


“你要是不开心就说出来。”何佑禹又缠上尤翘楚。尤翘楚每每这时都会由衷的感慨一句,怎么能有人这么招人烦。


“我没有。”尤翘楚不想多说,也不想争辩。


“没有你一晚上闷闷不乐,丧着个脸。”要是信了尤翘楚的鬼话,那就不是何佑禹了,他就宛若自说自话般猜测起来,“你男朋友又惹你生气了?”


尤翘楚对他绝口不提。


何佑禹作罢,她不想说,他也不多问,他们几个人在空桌前围坐一圈,尤翘楚整晚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延续到了此刻,何佑禹曲着食指敲了下她面前的桌面:“想吃什么,我帮你去点。”


尤翘楚对着面前的菜单愣神了好一会,来来回回地看也没个结果,最后把菜单还给他说了句:“随便吧。”


何佑禹和林越帮她们点好想吃的东西回位后,他们一致插着吸管喝面前的饮料,百无聊赖的环视了一圈店内的装潢,背面的墙上挂着好些张老板在日本当学徒的生活照亦或作为游客的风景照,单只有尤翘楚干巴巴的等着,神色呆滞地聚焦在空荡荡的桌面上。


“我想分手了。”语气平淡,目光仍旧机械木讷。


大家一致把关注点拉回来,彼此眼神在空中交汇了下,时一错愕了一会确定自己没听错后轻声问她:“怎么了?”


“就是觉得没意思了。”尤翘楚表情仍旧寡淡,她搅了搅玻璃杯内浮在面上的冰块,用吸管把它们一个个往杯底戳下去,很快又倔强地浮上来,如此反复,过了一会,“谈恋爱挺没意思的。”


他们几个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回话,又正巧老板端来了他们的寿司套餐。


尤翘楚突然从包里掏出手机,打开聊天界面,毫不迟疑地输入几个字,立马点击了发送,时一坐在她旁边看得真切。


“我们分手吧。”


“好。”秒回。


尤翘楚很干脆地锁屏,直接把手机揣进兜里,从桌中间的一大盘寿司里用筷子夹了个最靠近自己的,整个儿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咀嚼。


“你别想不开噎死自己。”何佑禹示意她喝口面前的饮料,没人跟她抢吃的。


尤翘楚恶狠狠地瞪回去。


尤翘楚并没有多伤心难过,她只是忽觉怅然,就算一开始自己万分看好也摆脱不了分手的结果,她也不明白当初是什么原因让她盲目自信地觉得他们能走很远。


但说完她整个人的确轻盈了许多,吃起寿司来也悠哉悠哉的,沈适毫不犹豫的“好”字减轻了她一晚上的负罪感。


你似是自嘲又似是自我安慰,嘴里塞着的寿司还没完全吞咽就含含糊糊地说:“可能下一个最好。”


有些事碍于还有林越和何佑禹两个男生在场,尤翘楚没当面说开。


“那我争取争取。”何佑禹突然接茬。


除了尤翘楚,其余三人都一致把目光投向何佑禹,瞳孔里掺着半分意外与半分疑惑。


尤翘楚从不觉得从何佑禹嘴里说出的话值得她仔细听,只觉得他说什么都是犬吠,胡言乱语,一点儿都不着调,所以他说什么她都自动过滤,自己该干嘛干嘛,就像现在,他说他的,她全然事不关己,右手又夹起了一块寿司放到嘴边小心的咬着,左手兜在下巴处,生怕咬散了一会掉桌上,不过好在另一半寿司“识趣”的被木筷好好地夹着。


“争取成为那个最好的。”何佑禹语调轻松自如与平日里的任何一句话都毫无二致,他看向了没专心在听的尤翘楚,看准了她筷子上被咬过的另一半寿司,微微起身,越过圆桌,目标明确地伸向尤翘楚即将进嘴的寿司,直接抢了去,又快速的塞进自己的嘴里,故意在她对面嘴部大幅度地咀嚼。


尤翘楚直接傻眼了,盯着面前空了的筷子愣了好一会,又看向何佑禹小人得志的欠扁嘴脸。


“最后一个被你吃了。”万分无赖的嘴脸说得尤为坦荡。


“那你就来抢我这半块啊。”尤翘楚端着一脸你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无语。


“不可以吗?”


难道可以吗?!尤翘楚满脸堆着不可置信,愤愤地想。


“你这样很像抢食的狗。”


“不可以吗?”何佑禹满脸得意,他管她怎么说怎么刺激他,只要他觉得开心随她怎样都好。


尤翘楚真的是……真的是懒得理他了,白眼翻上天,对于他的无赖怎样都说不通。


“好啦好啦,下次我也剩半块给你。”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句话说出口像极了安慰任性小女友的口吻——乖,摸摸头。


尤翘楚在精神上算是彻底放弃了“教育”没救了的何佑禹。


她放下筷子,将所剩无几的冷饮吸尽。


他们称赞了一番老板的手艺并表示下次还会继续光顾的,重新踏上门口排列整齐的自行车闯入微凉的夜色中。


何佑禹和林越骑在前头,她们三人慢悠悠地骑在后头,何佑禹今晚的心情是溢于言表的喜悦。


两个大男孩时而骑得飞快,风从身边掠过有着明显的“呼呼”作响声,下坡时两脚从踏板上松开,笔直的撑开两腿,无所顾忌地顺着坡溜下去一下子离开她们好几米远,然后又在不远处单腿撑着停在路边等她们跟上,再一道悠悠哉哉的往前骑。


他们弯弯绕绕的随意骑着也没个目的地,哪人挤就躲开哪。


时一以仅供她们三人能听清的音量声问尤翘楚:“怎么就突然……”眉眼的疑惑填充着后半句未直白说出口的话。


尤翘楚沉吟了一会,缓缓地说:“好像喜欢也是一瞬,不喜欢也是一瞬。”


几米开外,何佑禹频频转回头来看尤翘楚,满是不正经地笑,尤翘楚刻意躲开他的目光,懒得搭理。


廖韵之问她:“哪一瞬?”


她似是渐渐进入了回忆,搜寻着某些存留的画面:“因为他投篮落筐的弧度我看得特别顺眼算不算?”


时一回:“我倒还宁愿你说他跃身投篮的姿势特别帅。”


尤翘楚现如今想来也觉得扯,但当时真看他手里的那颗篮球特别顺眼,然后第二眼才是他。


“哪一瞬变得不喜欢了呢?”尤翘楚似是自问自答,想了会,“大概就是上上周末出门玩,半途中我鞋坏了,我在帆布鞋柜前犹豫不决,他不耐地坐在那轻飘飘地说一句不都一个样,还挑款式,我当下真想爆粗口。”


“是我太小题大做了吗?可因为那一瞬,我的确喜欢不起来了,挺莫名其妙的,感觉就像过家家一样,就差等我主动提出分手他只需简单的回个好字,”尤翘楚耸耸肩,“事实也的确如此。”


“想起来一个挺搞笑的,我那天问他,你觉得我们会不会分手,其实问出口的时候我也没理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态,就好像即使他笃定地回一句‘不会,我们会一直在一起’这类我半信半疑可又偏爱听的甜言蜜语我也高兴不起来。”


“就算再不济,他说‘可能不会吧’、‘我也不知道,谁说的准呢’这类模糊不清却也的确事实如此、无法反驳的话我都觉得在理。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又突然问他这种本就不确定因素诸多的问题,但又感觉我无论预设他会怎么回答,内心都平淡无感,这是真的,所以我问完之后就感觉自己是不是有病,我对他的回答好像根本没多大兴趣,但是他回了我一句挺刺激人的话,他说,你好像在说废话,”尤翘楚云淡风轻的模样简直就像在聊别人的八卦,“就挺无语的吧,也不知道他当时哪来的自信我们能在一起很久。”


“更确切的说,他哪来的膨胀感觉得我一定会和他在一起很久?”尤翘楚又想了想说,“好吧,就像我一开始一度以为我们再吵吵闹闹都会和好……也不对,自那之后我们也没吵架,所以谈不上和不和好,聊天索然无味,很多时候都用‘恩’‘哦’这样的字眼默契的结束话题,出门也心不在焉,没一会我就‘算了,没什么好逛的,回去吧’,后来索性也让他放学不用来接我了。现在想来,我今晚发的消息才显得多余,这才是形式性的废话。”


“挺好的,这段感情里我也没怎么吃亏,偶尔收收礼物,平日里约约会吃吃饭,他对我的好我也照单全收,不喜欢了也心照不宣的相互淡离,分手了我也不需要个黏黏糊糊扯不清的前任。”末了,尤翘楚反而比谁都看得开,“也就这样咯,跟你们这样念念叨叨的搞得像是我才是被甩的那个,所以啊,你们不用担心,没什么比自己开心快乐最重要的啦。”


“恩,我们对你挺放心的。”时一和廖韵之相视一笑。


“哈哈哈哈,真的是,能不能在乎我点。”尤翘楚也被她们逗笑了。


廖韵之的家比较近,他们先一块儿送她回家,然后再两两分开。


四人在回家的分叉路口做了短暂的告别。


何佑禹一路上随着尤翘楚骑行的速度忽快忽慢,她快些他就跟着快起来,她慢些他也跟着慢下来,尤翘楚看穿了,偏不如他意,做着幼稚的抗衡,何佑禹靠着面对尤翘楚时不屈不挠的毅力,硬是将两人的车身始终保持在同一水平,他们一圈又一圈地踩着脚踏板,不言不语,却做着心理游戏上的相互拉扯。


尤翘楚后来作罢,随他去了,心里暗暗嘀咕着何佑禹无聊。


他们在既定的回家路线上并排而行,自行车轮一圈圈转动前行,彼此没有多余的话。


何佑禹突然开口。


“好久没有送你回家了。”何佑禹撇掉平日的油腔滑调没个正形,是少有的正经,忽明忽暗的炽热囚在深邃的眼底。


尤翘楚下意识露出面对他时练就的惯有的宠辱不惊的模样,明明白白表达着“你这又是演的哪一出”的心声,可看向他,何佑禹褪去了一贯的嬉皮笑脸,只是认真的看着路,认真的说着话。


何佑禹视线直视前方,微微勾着点嘴角,内心充盈着柔软,昏黄的路灯延伸向前,又镀上了一层柔色。


过分温柔。


她转回头,心绪似是也被何佑禹沾染般,低低的轻应一声:“恩。”


他们……的确很久没有一起回家了。


接着便又是一段沉默的骑行,何佑禹过分安静,搅得尤翘楚有些别扭,频频偏头去看他,又不敢太过直白,只能一会一会将视线倾斜向他。


何佑禹的余光发现了,没绷住笑:“干嘛?是不是本大爷今晚太帅了,你觊觎我的美色想入非非?”


“去你大爷的!”


真的是,正经不过一秒。


何佑禹只是偷偷地笑,没再展现自己油腔滑调的回击。


然后又是一段短暂的互不言语。


一切都反常的不像话。


尤翘楚酝酿了一会,试探性的问:“你是不是……”


何佑禹很不给面子的打断了她的话,措不及防,指着不远处的一家甜品店,眉飞色舞地喊她:“喂,尤翘楚!你要不要吃绵绵冰?”


眼角眉梢都是跳跃的神色。


尤翘楚满脸汗颜,配合的转向那儿,看着大而亮的店名灯牌犹豫了一会儿。


“走啦,走啦,吃完回去,我请你。”何佑禹满脸不容拒绝的热情。


尤翘楚就这么毫无办法的被他推搡着进了店。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何佑禹先把菜单挪到尤翘楚那。


她大致浏览了下,摇了摇头:“你看着点吧,我都可以。”


“挺好养的嘛。”何佑禹对着她暧昧地眨巴着眼,小声地说给她听,又立马转向柜台的服务员一本正经的点着单,切换自如,“芒果绵绵冰,谢谢。”


“几份。”


“两份吧?”何佑禹询问性的看向她。


“一份,谢谢。”尤翘楚不看他,越过他直接回答服务员的话。


“哦?”何佑禹声调上扬,拖着尾音,散发着内心的小邪恶。


在尤翘楚看来,他真的很讨打,真的一点缝都不能留给他钻,一点都不能。


“两份!”尤翘楚话不多说,直接对服务员修改下单的数量。


“好的。”服务员点点头,欲将机子上的一改为二。


何佑禹立马纠正:“一份!”


服务员又收回了手,视线在他俩之间游移,所以到底是一份还是两份?


“只要一份就可以了。”


尤翘楚哼哼唧唧一句:“两份吃不死你。”转头就先去找座位了。


何佑禹嘴角不可抑制的上扬着出示付款码,然后跟上她,在对面坐下。


“尤翘楚。”何佑禹手臂撑着桌面,直勾勾地盯着她。


“干嘛!”尤翘楚没好脸色。


“你其实是不是有点喜欢我啊?”


她先是一愣,后反应过来:“我喜欢你个大头鬼!”


“那就是喜欢咯!”何佑禹强词夺理,慵懒的靠着椅背,又悠悠地补充一句,“拐弯抹角的喜欢。”不怀好意地笑。


“……”


尤翘楚见反正跟他也说不通,索性顺势照着他的话说下去:“都吃了我半个寿司,一份绵绵冰还担心我占你便宜啊?”看谁先脸红!


但尤翘楚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你就算跟我用同一个勺子吃我都没意见。”


是她,先没好意思再跟他计较几份绵绵冰的事了。


后来服务员端上了还冒着微微寒气的绵绵冰,他们一人一个勺子对着桌中间的绵绵冰一口口挖着吃。


“我没想到你们男生也喜欢吃甜品。”


“我说我是想收买你,信不信?”何佑禹放下勺子,把大部分留给尤翘楚。


“信啊,干嘛不信。”尤翘楚也不甘示弱的自信,在何佑禹这儿永远不能弱了气势。


尤翘楚嘴上说着话,眼却没离开过面前的甜品一下,一勺又一勺的送进嘴里。


何佑禹只是坐在那,心满意足。


尤翘楚很久后才听懂何佑禹的那一句“喂,尤翘楚,你要不要吃绵绵冰?”。


是与你共享所有的甜。


她渐渐开始觉察他的好,大抵是从被这一份的绵绵冰收买后开始的吧。


尤翘楚见他不再动勺:“不吃了?”


“不吃了。”


尤翘楚的手没停下来,小山状的绵绵冰很快就“夷为平地”,舀起一个芒果粒:“那芒果都归我了?”


“恩。”何佑禹点点头。


她又舀起一个芋圆:“那芋圆也都归我咯?”


“恩。”何佑禹又点点头,眉眼温和。


主要说要吃甜品的是何佑禹,可最后吃得津津有味的却是尤翘楚,尤翘楚吃东西有个习惯,往往最喜欢的留在最后吃,大多数的芒果粒和芋圆被尤翘楚规规矩矩的暂搁一旁,她想先解决掉大部分的绵绵冰。


“你吃点吧,我吃不完。”


碗口很大,碗底很深,刚吃了寿司,何佑禹又基本没怎么动,尤翘楚再喜欢,也吃不下这么多。


何佑禹也乖乖的听话照做,重新拿起刚刚被他放下的勺子,似是漫不经心:“那我归不归你?”


尤翘楚顿了顿:“想当我小弟?”


“……”何佑禹差点被尤翘楚的脑回路征服,显些笑出声,勺子伸向尤翘楚没舍得动的芋圆,毫不客气的挖走了一大勺,“是想吃你的芋圆。”


“何佑禹!”公共场合,尤翘楚没敢大声咆哮,只是闷声闷气的咬牙切齿的喊着名字,“说好不吃的!”眼冒火光的盯着他那万分罪恶的勺子。


“下次我们去吃芋圆烧仙草。”何佑禹只觉得有趣。


“谁跟你下次!”珍惜的芋圆被挖走了一大半。


“吃不吃?”


“……”尤翘楚内心微微挣扎了一下,最后屈服于诱惑,“吃!”


不再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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