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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44 顽疾就缓(1 / 2)

兴男公主反对皇太后的理由逻辑其实很简单,那就是江东这个朝廷虽然偏安一隅,但却是一个普世帝国,汉人正朔。要维系住大义,就不可能长久保持令出于一门的状态,要有雨露均占的姿态。


什么是大义?就是能够以这个名义尽可能多的团结能够团结的人。


古人虽然不傻,但也并非人人都是诸葛亮那种妖孽,又没有后世那种超前的眼光。想要判断大势所趋,只能通过眼见的蛛丝马迹。


苏峻之乱后,京畿之所以能够这么快恢复元气,那是因为大量吴人的北上,将吴中物用输送到建康来。而这些吴人之所以一反常态不再固守于乡土,除了沈哲子背后的推动外,还是因为他当选驸马这件事本身就意味着时局欢迎吴人的到来。


不因南北而见疏,如果自己努力一把,未必不能获得沈家所拥有的势位。即便不作争雄,哪怕只是景从,所获也要远胜于自裹乡土之内。


先帝临死之前,都要将兴男公主嫁入吴人门庭,本身就是对吴人的大力笼络。哪怕在没有沈哲子参与的历史上,其人临死之前仍在下诏要把吴人引入到时局中来。虽然在位短暂,但却奠定了往后近百年的国祚基础。


皇太后想要结亲于琅琊诸葛氏,本身就是在开历史倒车,抹杀先帝在位时对平衡时局所做的努力,要让局面再退回到中兴之初。这种想法,不要说沈氏这种新出门户不答应,哪怕是豫州那些已经分权得利的人家也不会乐见。


历史上庾亮选京兆杜家,如今沈哲子推荐河东卫氏,其实都是异曲同工,主要目的不是给皇帝娶老婆,而是为了北伐做舆论准备,告诉关中和河东那些人,欢迎你们加入到江东大家庭来!


皇太后虽然没有太高的政治觉悟,但是实实在在的好处是能感受到的,如果没有先帝预先的布置结好于沈家,她眼下能不能保住性命都还是两说。所以兴男公主这么一提,她也马上心领神会,意识到自己这个想法实在欠妥。诸葛家在时局内已是得势,如此一来反而不如另择别家多引一援。


“若非我家娘子急智,季坚险要误我!”


过往一段时间里,皇太后已经被庾冰游说的颇为心热,今次征询沈哲子的意见,其实也是想看看还有没有更多选择作为参考,却被兴男公主点醒自己思维的盲点。因而她也不加掩饰,直接便流露出了对庾冰的不满:“枉为男丁,所思所虑不及妇人!正该长久散置,勿要轻出害我家声!”


沈哲子听到皇太后这么态度急转的表态,心内也是一乐,你家还有什么家声可败坏,苏峻之乱后名声较之早年的沈家还臭。


“维周你所言这两家,我会放在心上。那杜家女既然养在你家别业,不妨让你家娘子得闲引来苑内见一见。”


诸葛家不是良选,皇太后自然又转生别念,将沈哲子提议的两家备选重视起来。当然皇帝选后这种事情,牵连实在太大,就连皇太后也很难一言决之。但如果提前能够有周全准备,而台臣们又提不出过硬的反对理由,也不是不能一锤定音。


皇帝听到了现在,大约也明白母后是在与阿姊和姊夫谈论自己的终身大事,他自己本身还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这会儿也难言是喜悦还是羞怯,只是小心翼翼问道:“母后,若是真有别家娘子到苑中来,能不能不要安排和我住在一殿?我怕她夜里打鼾,扰了我休息。”


他自己寝宫里既有闲来无事锻炼身体的搅奶滚筒,又有阿姊送来许多装病工具,实在太多秘密,不乐与人分享。


皇太后听到这童真之语,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只作横眉冷视,皇帝便乖乖闭嘴,暗里给阿姊递眼神,让阿姊帮自己想个两全主意。


被皇帝这么一打岔,皇太后便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望着沈哲子笑语道:“维周眼下也算是正式得以仕用,我在这建平园里,也多闻你台中事迹。你本有高才睿智,职任上必然是能胜任,这一点我倒不担心。不过与人相处,龃龉难免,有的时候想要从善于众,难免要锋芒稍敛。”


沈哲子听到皇太后如此苦口婆心劝告,倒是不免有些尴尬,只能点头应是。


“你是先帝青眼高选,来日皇帝执国,必为肱骨之助。我这么说,倒不是让你归于俗流,只是怕你锋锐自伤。”


皇太后对这个女婿也真是关心,继续认真说道:“如今你任于太保府下,你家娘子有言太保留难。王氏中朝旧眷,太保又是干城之选,两位先君都要倚之共治。我虽然深信贤婿德才,但若真引得太保偏视,于你也不是一件好事,我这里也很难大力包庇。所以有的时候,如果能稍作忍耐……”


皇太后那里劝沈哲子不要与王导针锋相对,必要时不妨趋避,兴男公主听到这话后,却已经生出极大的不乐意,蓦地自席中站起来,大声道:“母后,我家夫郎悖意太保可不是年少狂妄,自然有不得不为的道理!你知不知,父皇他……”


“公主慎言!”


沈哲子见状,脸色也是一变,忙不迭起身拉住兴男公主。


“此事不能不说!夫郎愿为我家事奔走,我却不能眼见夫郎受屈!”


兴男公主这会儿却不能平静,神态略有几分激动,但也不是完全没了分寸,手指着皇帝说道:“阿琉,你先出去!”


“阿姊,我怎么了?”


皇帝见状还有些懵懂,怎么阿姊突然就要把自己赶出去。


“出去!”


兴男公主顿足一喝,皇帝不敢再问,缩缩脑袋一溜小跑出了殿堂。


沈哲子眼见公主是一定要说,便叹息一声也行了出去。这女郎长郁于怀,也的确需要有所疏解。


待到沈哲子也离开殿堂后,宫人们也都一并被逐出殿去,殿中只剩下母女二人。


皇帝徘徊在殿廊之间,还在探头探脑往里面看,眼见沈哲子也行了出来,便行上前去踮起脚尖来勾住沈哲子肩膀,故作老成叹息道:“日日与这悍娘子共处,真是辛苦了姊夫!”


沈哲子闻言后便白他一眼,心道稍后若听说谁家有难管束的性悍娘子,真要帮皇太后介绍一下,让这小子感受一下其中乐趣。


两人并坐在回廊之间,闲谈少顷,过不多久又有宫人来通知皇帝到了上课时间。皇帝闻言后脸色便是一垮,临行前仔细叮嘱沈哲子:“姊夫,下次来见,一定记得帮我带些都内新趣之物。”


没心没肺自有没心没肺的好处,眼看着皇帝愁容不展跟随宫人去书房上课,只是忧愁课业繁重,沈哲子心内其实有些羡慕。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的喜怒便都变得不再单纯,何尝不是一种心累。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沈哲子看到兴男公主哭红了眼眶站在殿门口对他招手,便起身疾行上去,抬手帮这女郎拭去腮上泪痕。再看殿中皇太后,已是花容惨淡,哭倒在了案几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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