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风雪之后,第二天终于逢上一个难得的晴天。
沈哲子天亮前便起身,洗漱穿戴完毕之后,天色便也彻底亮了。杜赫等一众属官昨夜留宿戍堡,同样也是清晨早起,准备返回寿春城。昨天日夜风雪甚急,镇中肯定不乏为天气所害的地方,所以需要尽快巡视,准备应对方案。
当众人俱都起身,相会于议事厅堂的时候,沈哲子早已经在此等候着了。
看到这一幕,庾彬不免大感诧异,上上下下打量沈哲子一番,凑上前去低声笑道:“我还道是良宵不可负,将军升帐迟呢。”
此时也不是什么正式议事的场合,况且彼此也是年幼相识的旧知,沈哲子也没必要一味端着架子,闻言后便横了庾彬一眼,不发自豪道:“戎甲百战岂是虚度,若无此种自律,庾道安你还道真是大功轻松俯拾?如今的我,较之你们这群都下膏梁已是更高一等人物,表率在此,就是为了告诫你们往后不可再持旧习,以我为师。”
话虽然是玩笑话,但听到沈哲子这么说,庾彬和谢尚俱都感受到淮南较之建康台城截然不同的风气。
台城时风散漫,这一点是出了名的,虽然各宫寺规定每日辰时一刻早集,特殊日子像是朝会日期还要更早,但事实上往往过了卯时掾属们都凑不齐,甚至直接罢工也是寻常事。
可是淮南这里,早鼓一巡之后,上至官长,下至士卒,俱都闻鼓而起。正如沈哲子所言,单单这一份自律,便可以少窥淮南大功得来不易。
“其实镇中风气也并非一直肃然,不过身在营戍之中,总要心存一份警醒。”
看到那两人若有所思,纪友上前一步说道,继而又指了指堂上端坐的沈哲子笑语道:“使君宁负良宵,不违军禁,我等为人下者,又怎么敢心存懈怠之想。”
“纪文学你也不必讥我,早前你新纳一妇,请遍镇中同僚,席中唯独缺我。这一份薄情,是不会随便掩去。稍后仪驾归城还要再宴亲友,届时我也不会给你再留一席。”
纪友听到沈哲子这么说,顿时干笑一声,缩了回去。他们这一批淮南属官,可以说是如今此方天地的新贵,诚然沈哲子才是各家亲近的首选目标,但实在太难接近。自然而然便有人家注意力言及其他人,一众文武官员们近来都是颇受此扰。纪友只纳一妾已经算是不起眼,像沈牧那种大名在外的人,其人虽然不在镇中,但想要献女的乡宗人家也都数不胜数。
沈哲子此时言及这事,倒也不是存心敲打,其实类似的事情实在无可避免。他也不能严控群下,乃至于让这些人断绝七情六欲,而且淮南军政事务虽然繁忙,但也脉络清晰可循。他相信这些属下们不会糊涂到轻重不分,因私害功。但话说回来,如果真的有此类现象发生,他对那个人也会倍感失望,以后都不会再予以重用。
沈哲子这里只是随口一提,不过杜赫趁机进言道:“淮南大功,确凿在此,上下用事者,都得时誉。门户或有喜讯,这也是情理之中。其实私情来往之外,府下若能有贺,也是公私两得。所以我倒觉得,日后同僚再有纳出,不妨报备府内,稍具贺仪,也是一种关怀。”
沈哲子将政务付予杜赫,自然不是全因私情偏袒。京兆杜氏家传律学,在框定规矩这一方面,杜赫确有不凡的造诣。此时听到杜赫建议将将官们纳娶事宜也都纳入律令监管中,沈哲子略作沉吟后便点了点头:“那就有劳道晖将此陈策备我案上,来日府议再公告于众。不过喜事之前,还是要先发恶言,镇内如今也是乏用,你们各位可不要借此暴窃库用,还有像纪文学这类好事先行者,也都不要指望补贺。”
众人听到这话,俱都哈哈一笑。而后杜赫才又言道要巡视镇中各处雪情,这一类事务,沈哲子便都交给属官们去处理。
大胜之后,淮南亟待休养,近来也没有什么大的军事计划要准备。至于一些政务琐事,也都不需要沈哲子亲自经手监督。所以在年节前后这一段时间,除了跟江东朝廷交涉之外,其他的事沈哲子打算都先抛在一边,抽身出来陪着兴男公主在镇中闲游一番。
他与这个女郎,不仅仅只是夫妻,由于沈哲子本身心智便是成熟,可以说是自己将兴男公主教养长大,其实心里还是存着一份宠溺,反而要比单纯的男女之情还要更浓厚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