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有良钱,自然可以广引时人前来商贸买卖,而钱又不能离境,那么大规模的交易只能发生在汝南一地,民资民货多聚于此。
要知道如今中原之地纷战不休,而币制也是混乱无比,种类不一的钱币大多只能通行一隅,更远的地方则就只能以物易物,或者干脆互无往来。唯有淮南一地可以提供优质的钱币用来交易,单此一项便是十足的诱惑。以宽松之货售卖为钱,而后在用钱来购买紧缺之货,出入之间,俱能得利。
而对于其他混乱不堪的地方而言,淮南梁公钱本身便价值不菲,将此一钱烧熔重铸可得三四钱乃至更多,以此再来搜刮民财,效果要比单纯的掳掠好得多。毕竟掳掠也是需要成本的,尤其遇上难以攻克的坚堡坞壁。而且胡众本就不擅长经营地方,许多地方还不是劣钱横行的问题,简直就是无钱可用。
虽然淮南严令钱不离镇,但钱权之利,为之罔顾性命的大有人在,想要彻底严控监管,也是不可能,肯定会有一部分流出于外。而淮南也聪明的没有堵死钱财外流的渠道,但却选择了无论对于哪一方都是禁品的物资,这种利益的诱惑是相互的。有人愿意为了运出梁公钱铤而走险,自然也就有人会为了换回钱来而贩售禁品,得利数倍。
眼下中原之地,割据之势渐成,所以也会有一些军头为了取得淮南物资、维系统治而不得不改头换面前来交易。但是淮南只收梁公钱,他们要么就要准备足够的钱币,要么就要以货品来换。出入之间看似得利颇丰,但其实真正的实惠还是淮南得了大头。因为淮南梁公钱,本身就是禁品。
梁公钱少量流通于外,不足以完全活跃周边贸易,但却能够将这钱币的信用给树立起来,同时也是在将江东的法统地位传播四方,最重要还是将淮南都督府本身的影响力向周边渗透。
这些影响还是对外,而在对内方面,由于梁公钱确立其钱币信用价值,便可以将镇中所有民力物力俱都集中起来,获得远超各方的凝聚力!
当然,如此深远的影响,远远不是凉州人众短时间内能够完全理解透彻,但就算是他们眼下所理解的皮毛,也足够消化良久,能够体会到沈维周这个在边地有着“天中国士”之称的江东都督,其胸怀格局之大,远非他们这些边土时人能够度量。
眼下众人还仅仅只是惊叹于淮南各项制度创建,稍后再租赁轻舟前往悬瓠,对于悬瓠之地的繁荣便有了一个更加直观的认识。
被汝水和其支流所环绕包围的悬瓠之地,本就是面积颇为广阔的一片区域,规模甚至达到河西将近两三个县治的面积。而悬瓠城也是一个统称,除了就近汝水、汝南太守府所在的坚城之外,在这一片区域中还分布着大大小小、多达十数个坊市交易区。行走在其中,可以听到天南海北各种口音,除了人数众多的晋民以外,各族杂胡之众也都不在少数。晋、胡汇聚于此之融洽,较之河西甚至还要祥和得多。
而且这些坊市之中所提供的商品也是种类繁多,让人观之颇有眼花缭乱之感。类似谷、米、盐、綀等最基本之物,交易起来最起码都是车载舟盛。而更加珍贵,还有各类青白瓷器、雪缎彩绸、奇珍甘糖等等,各种吃穿用度,或精或美、或奇或鲜,令人目不暇接。
时人心目中,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地域上的优越感,这些凉州人士也不例外。他们此前虽然承认中州繁华远胜西土,但其实也不乏自矜,凉州远接西域,眼下又幸逢明主,张氏父子相继,诸夏之威远播西番,所得各国敬奉西域珍货,俱都是中州罕见之物。他们此行也带来一些礼货,想要展示一下凉州之物饶。
可是在悬瓠街市游览一番后,他们却发现此处物胜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想象,远及南海,深达北冥,覆及辽东,更加囊括西域。甚至有关于西域的特产珍货,就连他们都见识不全!
一番游览下来,一行人心内优越感已是荡然无存,反而购物炽热之心难以遏制,很快便将早前在停船码头所换来的梁公钱花销殆尽,囊中再无一钱,只能意犹未尽的停下来。现在钱也没了,住宿都成困难,若真流落露宿街头,那真是丢人丢到了中州。
无奈之下,一行人只能取出随身携带的函文并名帖,让人送入汝水近畔的汝南太守府中。不旋踵,一行人便被领入太守府内,在客堂中等待了将近半个时辰,门外才有一名戎甲将军在数名彪悍亲兵的簇拥下匆匆行入进来,远远便拱手笑道:“此前巡视诸邑,不知凉州嘉使远来入镇,未曾远迎,实在失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