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阳禄不答,慕容霸也觉扫兴,注意力很快便又回到身畔的精甲良械:“今次封公南向载运这些械用,正为当下族内所缺,正宜整编精军,扫荡四面之敌,痛击贼赵。可惜父王却不听我言,偏要分赠于众,又怎能发挥出最大物用!”
虽然目下慕容皝对外宣称仍是晋廷所封辽东公,但内部一切都已经自比王制,这倒并非只是单纯的贪慕名位,在稳定内部人心方面也有需求。
“中原械用精良,但也非凭空拾得。未来若想大宗取用,还需集货商贸得来。辽东公分赠及众,正是为了示人以利,来日才能广募物资来作交换啊!”
阳禄又耐心解释道,辽地人、物也非辽东公独掌,尤其在慕容仁分裂的情况下,辽东公想要持续运作此事,就需要获得广泛的拥戴。当中所牵涉的考量,绝不是慕容霸所考虑的这样简单。
慕容霸闻言后脸色不免略显羞红,他正是一个急于发表看法但又乏甚周详考量的年纪,阳禄所言这一桩,他真是没有想到,因此难免自觉有些尴尬,视线一转又望向搬抬猎物的随员们训斥道:“搬抬轻慢一些,稍后我要拣选一些佳品鹿皮奉献给父王!”
很快一行人便结束了游猎,往大棘城返回,途中渐有人饥马乏,慕容霸便又转念说道:“我记得伯父有一庄园正在近畔,且先去他家中稍作休整。”
他口中所言伯父乃是慕容翰,慕容翰早前出逃至段部,此前又背叛段氏,帮助本族侵吞段氏余部,且其人确是才能卓著,因此慕容皝也并未再以此怪罪,对其多有倚重,眼下负责统军应对来自北方宇文部的侵扰压力。
慕容霸正在慕容翰麾下为将,对于这位骁勇善战的伯父不乏钦佩,甚至不乏引为榜样,因此平日也多往来。
慕容霸一行抵达慕容翰庄园的时候,恰逢慕容翰也正在府上,亲自出面接待了这位侄子。
慕容翰母族只是卑贱,并无多少遗泽助力,全因才干而为父亲慕容廆所喜,也正因此待到慕容皝即位后,对于这个兄长多有猜忌,迫其外逃。因此旧劣,哪怕是又为部族创下大功,慕容翰在归来后也是分外低调,在慕容霸面前甚至不敢以长辈自居,言中也不乏奉承。
慕容霸这个年纪,本就不具备沉静城府,兼之又在自己敬佩的长辈面前,言辞更加随意,将父亲此前赏赐给他的盔甲弓刀摆在慕容翰面前大加夸赞。
慕容翰在看到这些械用后,也是忍不住大叹精良,品质之高远远不是辽地所产能比得上的。但是除了赞叹之外,慕容翰心中更多还是尴尬。
封弈从中原带回一批强械的消息他自然也知,可是早前慕容皝以此封赏众人的时候却漏掉了他,可见这个兄弟对他仍是猜忌未减,眼下即便有用也仅仅只是作态与乏人可用而已。
慕容霸在慕容翰庄园中停留未久,人马休息好了之后便告辞离开。慕容翰将其人亲自送出庄园,返回之后席上已经另坐一人,正是他的幼弟慕容评。
慕容翰今天在此正是为了招待慕容评,双方会谈被意外到访的慕容霸所打断,慕容评暂退庄内,待到慕容霸离开后才又行出。
“怎样?我先前所言阿兄是否还存迟疑?万年其人内窄,于我兄弟本来就长怀猜忌,对阿兄你更是不公。阿兄你为家为国创功殊大,可是在他眼中甚至还比不上怀中一个孺子!”
慕容评眼望着慕容翰冷笑说道:“他自己无能定乱,只能对咱们兄弟加倍提防。若是再被他独享中原利械,日后咱们兄弟想要立身自保则更加艰难!今次封氏自作聪明,见恶于南面沈大都督,玄恭使人来告,言是封氏不除,咱们休想能再得于中原物助!但若能够代劳除掉封氏,咱们俱能沾惠此利!且玄恭也做出保证,只要锄奸成功,他有信心说动沈大都督更增贸利。”
慕容翰战场上仍是骁勇,但讲到这些阴谋算计,却已经不似早年出逃那般果决,颇有几分优柔寡断:“封氏乃是主上信赖臂助,岂能容许咱们将之诛杀?况且我族这些年能于辽地阔大,所赖封氏不少,贸然诛杀,恐悖父……”
“我族能得大,自是儿郎勇健争得,怎么能说是仰仗这些丧家豚犬之力!况且先父遗愿乃是咱们兄弟集力互助,即便有悖,那也是有人先为,咱们即便是略作支应,那也是法从自保罢了。”
慕容评又作语重心长状说道:“阿兄你久在北面疲劳应战,应该也知我族周遭环敌,家门又自作割裂,实在难以久作维持。诛杀封氏区区一家,却能广得中原物助,得以存续之力,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慕容评劝告良久,慕容翰还是不敢开口答应共为此事,末了慕容评起身忿然道:“阿兄既然执念,我也不再勉强。但请你不要宣告于外,待到诛杀封氏、事成之后,我等兄弟也算你出了一份力,所得物力也要允你一分。”
慕容翰听到这话,神情才略有触动,轻声道:“封氏不乏根深,若真要动手,不可存念独杀封弈一人,必须待其家众集聚,一举覆灭,不留余口!而且其罪必须预作拟定,江东声令不可轻泄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