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众人,登上了一艘颇为宽大的战船斗舰,而类似规模的战船,在码头还停泊着十数艘,单单这些战船便可一次性载运将近两万将士,更不要说周遭还有其他大小不等的各式船只,载运力早已经超过三万之数!
看到这一幕,张坦如古井无波的心情再次泛起些许涟漪,心道晋军舟船之盛,果然不是河北能比。哪怕已经抽调走了沿河大部分的水军,仍然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筹措出如此规模的舰队,底蕴实在是深厚!
“可惜,可惜了……”
张坦心中又是暗叹,沈牧若肯听从他的计策,先袭临清,而后再心无旁骛的围攻碻磝,哪怕石宣这段时间内已经集结数万援军,在晋军如此势大围堵之下,完全被歼灭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可是现在,想必天王石虎也在率领数万精锐迅速南奔,留给晋军的时间实在是不多了!
诸军登船,随着鼓号声响起,舰队缓缓驶离四渎津,而后便向西溯流而上。
虽然四渎津对面不远便是平原津,但这一段水道尤其的开阔,几乎不存在偷袭的可能性。况且平原境域地势一如郡名,一马平川,全无地险,晋军就算是直发平原,接下来也要面对河北诸军包抄围剿的局面,于当下战事全无助益,所以晋军也就干脆没有进攻平原的打算。
大河水势依然浩浩汤汤,身在河上的张坦心境却是大为不同,看到周遭旗帆林立的庞大舰队,他心中也隐隐理解何以这些河南的晋人为何风貌志趣迥异河北,拥有如此强大的jūn_duì ,的确可以小觑天下任何一股势力。
这种自豪,的确能够振奋人心,但凡事都要有一个度,若是一味的恃强而骄、目中无人,那么败期也已经不远了。
宽阔的河面上,除了他们这一路舰队之外,还有其他一些零碎的舟船,贴着北面河岸向西而行。待发现这一支规模庞大的舰队后,那些舟船无不仓皇躲避退让。
但很快舰队中便冲出脱弦之箭一般去势迅猛的艨艟小舰,很快便将那些船只阻拦击沉,顺便将落水者打捞上来,送归舰队。
审讯一番后,果然这些人都是河北向碻磝增援的羯军偏师,并透露出其他情报,言是羯军也知河上不是晋军对手,因此平原的那些大部队都沿河西行,到了清河郡所在,于兴国渠登船南渡。
张坦沾惠于谢曜,也了解到这些讯息,心中更是一阵失望。既然北面jūn_duì 已经集结于兴国渠,就算沈牧再想采用他的计谋,也已经完全没有这个条件了!
河南青兖东境的晋军大部集结、水陆并进杀向碻磝,这自然也瞒不过碻磝的石宣。
事实上在四渎津这一路晋军离港入河之前,石宣已经率部与先一步抵达石门的沈牧jūn_duì 进行过几场战斗,双方互有胜负,总体而言,晋军占优,jūn_duì 早已经渡过济水,在碻磝三十多里外的东南两侧驻扎下来,步骑合共两万于众!
虽然此前开拓出的几个据点接连失守,但石宣却并不因此心忧。尽管他倚为重助的龙骧军早数日之前便离开水营,西向攻打晋军的滑台,但如今碻磝力量却一点也不虚弱。
眼下的碻磝,一如降将张坦所料,随着石宣派心腹杨杯返回平原招募援军,那些陆续集结于平原郡中的人马便即刻开拔,西进南来。在之后的几天时间内,碻磝大营中军力陡增,直接达到了三万余众!
这还是受限于舟船运载力有限,还有超过了两万军众集结在了碻磝对面的兴国渠口岸。石宣也并不急于将所有jūn_duì 都集结于碻磝,毕竟碻磝大营规模虽然不小,但容纳力也总有其极限。
而且将两万余jūn_duì 集结于对面,隔河呼应,也能防备着晋军封锁大河,截断退路。
总之,如今的碻磝水营局面可谓是一片大好,对面兴国渠口岸集结有两万余众,碻磝水营本身又有两万军众,就连碻磝津外的碻磝城,石宣都放置了五千余战卒,互为犄角,可以说是在河南彻底站稳了脚跟!
虽然河北复又传来消息,言是天王石虎所率大军在信都逗留几日,要比预定的军期晚上一段时间才能抵达,但也一定会赶在九月汛期将息未息之际抵达境域。
信报中,石虎还叮嘱石宣一定要谨慎筹备,不可过早泄露大军集结消息,以至于让南人有了防备。石虎还根本不知道他的两个儿子已经接连南来,图穷匕见!
收到主上传书,石宣心中不免更加的得意。如今的他,已经超额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只要主上南来,就可踏波而下,全无阻滞!而碻磝当下的防务局面,不要说守到九月,他甚至有信心就此长期固守此境,一如南人谢艾在枋头的营设,也在南人心腹处插上一柄尖刀!
至于这些后路军众增援何以如此及时,自然不是石宣的威慑起了效果。
那些河北将领们也不是傻子,若单单只是石宣一人南来也就罢了,可是现在主上两个儿子都已经南来了,他们若还按兵不动,之后就算战事进展顺利,他们难免也要遭受怠慢贻误的斥责惩罚。若是这两个石家崽子在河南有了闪失,他们罪过就更大了!
无论胜败,如果他们还不动弹,都讨不了好处。所以哪怕心中不愿意,或者还有旁的打算,这会儿自然也都不敢再作观望,匆匆南来增援。
碻磝局面如此,石宣胆气更壮,心中不免又动起要兼并龙骧精军的念头,接连发信要石韬率部归营待命,协同防守这个门户之地。可石韬也不是傻子,对石宣军令完全置若罔闻,哪怕在外一无所获,也半点会师的迹象都无,反而加速向滑台而去。
当晋军大部集结、水陆并进,气势汹汹冲向碻磝的时候,石宣根本就不担心。他到了现在已经完全立于不败之地,无过便是大功,如果不是还要留力想要兼并龙骧军,说不定早就率部杀出,抢在主上南来之前大败晋军!
四渎津的舰队,很快便从河面上接近了碻磝。虽然石宣过往几日也在努力催促修复营防,但与晋军驻守时的防务强度自然不可相提并论,所以在晋军舰队抵达之前,他便派遣心腹杨杯过河,通知兴国渠口岸的羯军做好渡河夹击晋人水军的准备。
然而杨杯离开未久,兴国渠的驻军使者便乘舟南来,匆匆入营奏报:“晋军东路突袭乐陵,业已攻拔厌次!我家将主心忧边境危患,兼知碻磝此面甲士足用,因是率部回援乐陵,特此敬告殿下!”
石宣听到这话,先是愣了一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之后便勃然大怒:“狗贼误我!”
此刻碻磝大营外,晋军水陆两部人马,形如两个硕大铁拳,并力挥击,砸向碻磝!
但是在形势一片大好的碻磝羯军阵营中,一条足够令军心动荡的流言却悄然传开:河南晋军所以不攻碻磝,并非无力,只是为了要将冀南的羯军吸引至此,再趁冀南空虚,攻拔乐陵,之后洗掠渤海!而且此刻晋军已经攻入了乐陵,渤海国即刻便要遭殃!
冀南几郡,清河毗邻襄国,郡势不强,平原久与南人对峙,消耗颇多,所以今次大军图南,前锋各路主要抽调的便是乐陵、渤海等诸郡人马。而这两郡,久来少受侵扰,又是濒海之地,广有鱼盐之利,也是冀南当之无愧的钱粮源头。
随着这流言扩散开来,在晋军兵锋还未抵临碻磝大营之际,各路前来增援的将领已经先一步冲进石宣的大营中,痛声诘问石宣是否真的受了晋军调虎离山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