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但真正的行伍悍卒较之一腔血勇的乡民丁壮还是大有不同,幸在任务执行起来并没有发生大的纰漏,这名羯军幢主并其随众们还是被生擒活捉下来,但孟氏营地中这些族众们也是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孟匡虽然出其不意,先用短刃刺伤了那名羯军幢主,但之后自己也被那幢主一肘捣飞,胸肋之间仿佛被铁杖扫中,挣扎许久才勉强站立起来,捂住剧痛的腹部不敢大口喘息。
“伧丁找死……”
那名羯军幢主此际满头乱发,除了肩窝处深深插入的短刃之外,手足俱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扭曲,整个人瘫卧在地,但目光仍是十足的凶狠,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他虽然受到了袭击而负伤,但之后也做出了凌厉的反击,眼下横七竖八躺倒在厅堂中的孟氏族众,其中有相当一部分都是在他反击中负伤。但终究也是猛虎不敌群狼,孟氏族众们也有不得不搏命的理由,最终还是被孟氏族众们敲断了四肢,丧失了反抗的能力。
至于他那几名随从,状况大抵如此,有一个运气太差的,脑壳都被硬物砸开,花白脑浆涂抹一地。
“收拾一下……”
孟匡强忍着疼痛并心痛,吩咐族人们打扫一下战场,又确定潘甲并没有受什么重伤,这才放下心来。总之事情是做了,他们还要仰仗潘甲才能与曲周的王师进行对话。
那羯军幢主仍在咒骂不已,在他的观念中,只将孟氏这群族众当作豚犬爪牙,如今遭到了反噬,相对于处境安危,心中更有一种无从发泄的羞恼。
“狗贼倒是厉胆,死到临头,还敢猖狂!”
事情有了这样好的一个发展,潘甲心中也是欣喜不已,亲自上前抓起一团腐臭污泥堵住了那幢主的嘴巴,而后便望着孟匡说道:“事不宜迟,请孟君即刻同我押送这些羯卒返回城中……”
孟匡也没有多作犹豫,当即便点了点头。羯军营地据此不远,一个幢主久出未归,去向也是确定,稍后不久肯定就会有羯卒前来搜查。
此行返回曲周,仍是祸福难料,孟匡也不清楚这样一份功绩能不能够抵偿他们此前的罪过。但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唯有继续向前。
在离开营地之前,孟匡先是主持族众们离开这处营地,先向草甸更深处迁移藏匿起来。他们此前与羯军合作,心中也知乃是与虎谋皮,自然也要预留退路,此刻倒是正好派上用场。
前后不过一个多时辰,族众们已经尽数迁离,毕竟露宿郊野本也没有多少家当积攒。孟匡在带领十数名丁壮族众将其他人撤离的痕迹稍作清理之后,便与潘甲等三人摸黑向曲周县城方向而去。
曲周县城中,桓伊与金玄恭也都没有休息。须知潘甲此去若是不顺利,兵祸随时都有可能爆发,所以哪怕到了深夜,他们仍在城池内外忙碌的督建防事,虽然这么短的时间里也难将城池营建成牢不可摧的要塞,但也算是聊胜于无的稍尽人事。
潘甲他们返回的时候已经到了后半夜,值夜的兵卒直接将他们引入金玄恭的营帐中。金玄恭也是合衣躺下未久,得知桓伊先前的安排居然有了收获,心中也是颇有惊喜,来不及询问过程种种,先让人通知城内的桓伊,而后便抓紧时间提审那几名伤残俘虏。
不多久,桓伊便也抵达此处。看到这位年轻王臣到来,潘甲也是喜色难耐,阔步迎上抱拳道:“明公,不辱使命……”
“好,好得很!”
桓伊上前,抬手重重拍着潘甲的肩膀,看到对方头脸之间不乏伤痕密布,眉头又忍不住皱了一皱,落在躬身站在另一侧的孟匡眼中,心内不免又是一突,忙不迭大礼参拜,口中颤声道:“伧野罪卒孟某参见明公……”
金玄恭还在内审讯,桓伊也并不急于插手,只是拉着潘甲详细询问此去经历种种,待听到潘甲言及孟匡当机立断的弃乱归正,视线才移向匍匐在地的孟匡,沉吟说道:“此境处乱经年,生民多有困顿,旧迹如何暂且不提,能够感于大义回投王治,也确有忠良可表。至于之后……”
“大罪在身,不敢乞饶。惟求能稍助王事,以偿前罪,若得明公体恤稍顾野民力技堪用,必以犬马之劳报此活命殊恩!”
听到这孟匡的回话,桓伊倒是不免愣了一愣,单从谈吐而言,这人倒是较之潘甲还要胜出许多,但毕竟旧劣确凿,也不知这一次的偿罪能够收获多少,桓伊便也没有轻言许诺。曲周终究已经入治,王法威严必须要维持,刑赏如何也不可由其心意。
正在这时候,金玄恭已从帐中行出,神色冷峻的对桓伊招招手,桓伊见状便疾行过去,询问收获如何。